玉湖情思

□ 賀海燕

玉湖是一個美麗清澈的人工湖，就像是一位純潔內斂的睡美人，安靜地躺在老家遂平縣城的最南端。我喜歡這個地方是因為摯友書玉就在玉湖附近住，我倆時常會在這里見面，更是因為我和書玉幾十年的相知情猶如玉湖一樣深。

45年前，我與書玉是中專同班同學。她白白的皮膚、圓圓的臉龐、彎彎的眉毛像極了古代的大家閨秀，她性情嫻靜溫潤，喜歡文學，尤其是在古典文學方面有著深厚的造詣。月光下，我倆幾乎每晚都相約在操場，聽她講述一個個古典文學故事，滿心都是對她的仰慕。兩年的學習時間很快就結束了，而從與書玉交往中汲取的文學知識卻滋養我到現在。畢業時，我倆特意到照相館照了一張合影，這張合影曾被人誤以為是親姐妹，留存著當年的純真和美好，被我珍藏在相冊里。

從學校畢業后，我們各自回到家鄉，開始了不同的人生路。那時的日子很慢、時光很長，寫信成了聯系我倆的唯一紐帶，而讀書玉的來信則是我一種精神上的愉悅。因為她的書信文采斐然、情真意切，真的是見字如面，常常是讀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是讀一篇優美的詩文。那時資訊不發達，喜歡的書籍不好買，書玉竟然買到了一本《唐宋詩詞名句賞析》寄給了我。這本淡綠色封面的書讓我如獲至寶，每天放在枕頭邊翻閱。幾十年來，歷經了幾次搬家，那本書至今還放在我書柜里最顯眼的位置，那厚厚的一摞、各色陳舊的信札，依然是我抽屜里面最重要的物品。而我寄給她的一張寫有“縱使十年不相見，也似當初相識情”的賀卡，同樣被她放置在書柜中很多年。

和大多數人一樣，參加工作后我們也各自戀愛結婚生子。雖然我們興趣相投、心意相通，但我們的性格卻不同。她沉穩理性、溫婉賢淑，我卻感情用事、簡單直率。那年，我執意嫁給一個不被父母認可的人，為了表達我的決絕而離家出走，逃也似的跑到書玉剛結婚的小家尋求庇護，全然沒有考慮書玉當時簡陋的住處及生活的困窘。在我的意識當中，如果我無家可歸，書玉就是那個無條件收留我的人。

記得是1987年，我新調到另外一個縣城工作，書玉帶著她三四歲的兒子，輾轉百十公里去看我。在交通條件相當落后的20世紀80年代，這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而她小小的孩子因為暈車吐了一路。如今想來，我的心還隱隱作痛。現在有首很火的歌叫《不如見一面》，歌詞中“不如見一面，哪怕是一眼，這世間太多的難免虧欠。你是我穿過思念的箭，不如見一面，哪怕就一眼，回首相濡以沫的那幾年……”，這歌詞就是當年書玉對我情深似海的寫照，書玉對我是如此深情珍重。

書玉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她的媽媽是一位語文老師。她是家中長女，從小就要幫父母分擔繁重的家務勞動，還要擔負起照顧4個弟弟妹妹的責任，即便如此，喜歡讀書的書玉還擠出時間閱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家庭的熏陶、文學的浸潤，讓她成了一個品德高尚、思想豐滿、靈魂有趣的人。雖然愛好文學，書玉卻陰差陽錯地從事了一輩子的財務工作，所喜的是她找了一位作家丈夫，夫妻倆琴瑟和鳴。書玉一直羨慕我從事了自己喜歡的工作，經常鼓勵我要不斷提高學習，并對我寄予厚望，希望我能巾幗勝須眉，對我取得的一點點成績都大加鼓勵和贊揚。她從不質疑我的行為和思想，理解并尊重我所做過的一切。

如果說人生的航行中，總會有一座燈塔在前方，那書玉就是我遠方的光。她懂我的悲歡，關切我的未來，她快樂著我的快樂，也憂傷著我的憂傷，在她的面前，我的靈魂才是自由的存在。回望今生，我本平凡，得書玉這一知己足矣。從豆蔻年華到年過花甲，無論是悲喜情緒的傾訴，還是天涯淪落的救贖，抑或是一條圍巾的溫暖，一件同款衣裙的贈予，或者一杯奶茶的分享，一次浪漫時光，我和書玉有形和無形的交集，賦予的都是無與倫比的深情。

人生漫漫，歲月悠悠。如今的我和書玉都已經是年過六十、兩鬢斑白的奶奶，而我和她居住的距離已經近到騎電動車就可以到達。如果天氣適宜，我們就約在玉湖邊見上一面，或席地而坐私語、或湖邊流連漫步。一旁靜靜的玉湖，倒映著我和書玉的身影，見證了我們相見甚歡的情形。美麗清澈的玉湖，更像是書玉在我心底的印象，溫暖含蓄卻又博大精深。而幾十年的相識深情，點點滴滴、細細碎碎匯集在一起，也堪比這彎彎曲曲、深深幽幽的玉湖水。

就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外面春寒料峭下著蒙蒙細雨，書玉給我發來微信：“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我回復她的是：“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