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

文/劉慧

一個人不離不棄的陪伴稱為風雨共進、相濡以沫，一件物品的陪伴常常被我們忽視、忽略。每置辦一件物品的時候，都是當時所需，它的作用就是供我們使喚。它悄無聲息地跟隨時光流轉，生命的歷程也從年輕至暮年，從跟隨到離去，讓我們覺得仿佛忽然間缺失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一輛陪伴我將近十年的黑色電動車終于完成了它的使命，被一輛嶄新的電動車取而代之。這輛舊電車作價五百塊錢，抵了一部分買新電車的費用。舊電車被留在這里，它的命運就是把渾身有價值的東西拆卸下來，然后成為七零八落的一堆廢品。

騎上挑選好的新電車準備離去，一回頭看見了被遺棄在那里的舊電車，忽然眼睛一熱，心中充滿了不舍和嘆惋。它像是家里喂養了多年的一頭牲口，不，準確地說，它更像是相伴多年的一個慈祥的老伙計，一生勤勞不歇，飲盡世事的風霜后變得老態龍鐘，白發蒼顏。不是嗎，你看，它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只剩下一只破碎的反光鏡，座套的皮革也開裂了，剮蹭的痕跡斑斑駁駁布滿了全身，還有一些硬傷成了永遠不能痊愈的疤痕……此刻，它形單影只地站在那里，或許，它落寞的目光里飽含淚水，正用老朽的不靈便的臂膀在跟我們依依惜別。一陣感慨唏噓，心里更不是滋味。想想這輛電動車，真的很給力，這許多年來，任勞任怨，載著我們風里雨里穿行，幾乎沒有出現過什么毛病。直至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竭盡所能地奉獻完自己的一生。從承載的時光中，彼此之間已經有了一種默契，暗生了一種情感。離別之際，怎能不思緒萬千。忍不住又走回到它的身邊，繞著它轉了幾圈，用輕輕的撫摸作為最后的道別。舉起手機給它拍了幾張照片，留存為永久的記憶。

一次回娘家，在廚房里看到了那個鍋鏟，竟又像見到了一個久別的老朋友一般親切。這個鍋鏟已被磨蝕成了小巧精致的模樣，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顫巍巍地舉起渾濁的目光打量著我。我被觸動了，從墻釘上把它取下來，在手里掂量著。小鍋鏟幾乎沒有什么分量，棱角也被歲月打磨得十分圓滑，鏟刃卻很銳利，泛著白光。尤其是手柄處被磨得明晃晃的，映射著影影綽綽的流年光影。

“這可是咱家的傳家寶啊！”母親笑著說，“這是你奶奶操持的物件，一直用到現在，好幾十年了。”

我知道這個鍋鏟有些年頭了，我還未出嫁的時候，它就侍候著我們的一日三餐。成家后，它被我漸漸地遺忘，我們仿佛由知己變成了陌路。幾十年啊，它從不計較誰的守護和守護著誰，只是默默地在煙熏火燎的空間里發揮著自己的光和熱。它的身軀被一口口鐵鍋淬煉得一瘦再瘦，可它何曾去在乎過這些，何曾在乎過誰對它的親近和疏遠呢？想到這些，一絲內疚油然而生，嫁出去這么多年，每一次的回歸都是來去匆匆，父母已然年邁，我何曾看見他們的腰身何時彎了下去，何曾知道他們的行動何時變得這般遲緩！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跟一個老物件相比，我自嘆不如……

每一段光陰都流淌著故事，每一個經年的老物件都在沉著耐心地講述故事。它們靜靜地盛放著往昔，坦然地迎接未來。盡管它們終會被時光遠遠地帶走，但仔細回想，又好似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