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贈一枝春

文/溫培雅

一個好友的父母在遠離鬧市的深山小村里開了幾畝菜園，兩位侍弄了一輩子莊稼的老人把驚蟄春分清明谷雨記在心上，握在手上，套在鋤把兒上，春華秋實、耕作不輟，在萬物生長的春天得到了豐盛的回饋。好友借花獻佛，盛情邀請我們閑了去采春嘗鮮。

未耕未醞，伸手采摘，似乎有坐享其成、不勞而獲之嫌，但是味蕾卻開始躍躍欲試，冬天我們在那幾畝小園中采摘的豆角之鮮、倭瓜之香仍在口中回蕩，于是臉上在猶豫，脫口而出的卻是：“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于是我們一路沿著花花草草行至春深處，在一個山腳下安靜的小村里再次走進這個綠色的小菜園。

別人踏青去賞花，我們春游為吃菜——這就是文藝青年與現實中年的涇渭之分吧。我曾經無肉不歡，如今卻最喜清粥小菜。粥是常見的綠豆、小米、紅棗、山藥之類，又香又滑又嫩。也配小菜，春天是清洗過水后腌制的嫩香椿，吃的時候切得細細碎碎的，一口下去，春天的味道就在唇齒之間。冬天是紅蘿卜絲或是自己泡的腌蘿卜，白醋和白糖腌制一夜，早上撈出拌幾滴香油，佐粥很爽口。所謂粗茶淡飯，吃的就是家常之樂、細水長流。

掐一下就要流水的嫩生菜、剛剛鼓起肚子的豌豆、一拃長的小香蔥、肥嫩的綠韭菜……空氣中有蔬菜清淡的香氣，藍天白云和青青菜蔬之間的距離好似水墨畫的留白，給腸胃無盡的遐思。每一種蔬菜生長的樣子和顏色都讓我想起它們上桌后的曼妙身姿，一邊采摘一邊迫不及待地開始大嚼豌豆，那種雋永的清香在口腔中一次次爆炸，久遠的童年味道一次次回歸。此時，遠處山山翠微，近處樹樹繁花，一切都是葳蕤蓬勃、搖曳生姿。蜜蜂在身前身后嚶嚶起舞，枝頭鳥鳴一兩聲，村頭清澈的河水隨著春的脈絡蜿蜒流淌。我們聽風看山、擷玉摘翠，像置身唐詩里的鄉村、宋詞里的春天。

意外之喜是在小菜園收獲滿滿后，好友又帶著我們到她附近的親戚家去采香椿，然后豪氣地表示隨便摘。一大棵香椿樹，滿頭的嫩芽綠蕊，嗜食香椿的我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又像走進了芝麻開門的藏寶洞穴，連心都激動得怦怦直跳。隨著一大枝香椿被勾下，我們如快樂的鼴鼠，合力把大樹枝拖到一邊，然后把鮮嫩的枝葉摘下，一袋袋裝好。據說這樣打過枝的香椿樹，明年會發得更好。香椿拿回去用開水過一下，密封保存，這個季節饋贈的一口鮮味能吃到冬天呢。

回去的路上，好友謙虛地表示，蔬菜都是自家種的和地里長的，不值什么錢，但是吃起來綠色健康。她不知道的是，她慷慨地用這一棵棵、一枝枝的春鮮送給我們整整一個春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