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狀

文/溫培雅

春天的意義，大抵就在于一場場花事中，一樹樹、一叢叢的花開，那種絢麗至極的美，把平凡日子和無瀾心境都點亮了。

若論美貌，迎春在百花榜中無論如何也是排不上號的；要比勇氣，迎春卻是獨一無二的。即便天寒地凍、萬物凝滯，這朵藏不住心事的花兒直面慘淡，一年年如約登上早春的臺榭，第一朵向陽而開，第一個舒展云袖，呼喚所有的萬紫千紅次第隆重登臺。迎春不美不媚，但是明亮燦爛，它給了那些在寒風中等待的人一點希望：再冷的冬天，再寒的氣候，總有過去的時日，人間到底值得來這么一趟。

用“怒放”形容花朵開放的一種境界，原來我是不太理解的。文雅一點可以說“盛放”“綻放”，通俗一點可以說“開放”，為什么是“怒放”呢？直到看見路邊一棵小小的白玉蘭，頂著滿頭玉雕冰琢般的花朵在陽光下舒展，那種奔放熾烈、那種孤注一擲，像是把畢生情意傾囊贈與，也像是用全部生命噴薄而出，恍然間明白了這個詞匯的意義。想起了那首《怒放的生命》里激昂的旋律：“我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巔……”不管怎樣，孱弱如它都在這個春天拼盡全力盛開過，如此，足夠。

有一年春節，身體的病痛讓我住了很長時間的醫院。病房是白色的，病床是白色的，醫護人員是白色的，連我的思想都蒼白無比。從病床上朝樓下望，見證了一棵桃樹在灰色的天際、灰色的建筑以及寒風中匆匆而行的灰色人群中默默完成抽芽、含苞、吐蕊的全部過程——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一棵站成時間的桃樹，不動聲色對望，仿佛世事悠然，時光不會離去。感謝這棵樹，讓我終于生出一種“高樓曉見一花開，便覺春光四面來”的豁然，不再消沉寂寞。出院那天，陽光很好，下樓迎面遇上了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它代表春天氣味芬芳地站在那里，迎接每一個新生的人。以為自己錯過了一整個春天，其實春天剛剛盛開，于是把那滿樹繁花的形狀和氣味永遠記在了心里，和著那個春天。

前不久出了一趟遠門，歸來時一路向南、溫度漸暖，去時花木萌動，如今花開爛漫，一程一程走到了人間四月天。車輪疾馳，身邊的建筑、道路，遠處的山巒、村莊，天空的白云、飛鳥如時光一樣流逝，但是一路上那些肥瘦相間、濃淡得宜的怒放花朵卻一次次映入眼簾、刻在心上。它們像許多往事和未來，慢慢地裝滿沿路每個城市的春夏秋冬，如同獨有的鄉土地理記憶，留在了每個“生于斯長于斯歌哭于斯”的人們心中。

去看花吧，去熱愛這春暖花開清風曉月的花木人間，從心里長出春天，讓那些遺憾在花朵里收藏，在花香中滌蕩，讓信心和希望在浩蕩春風里生生不息、旺盛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