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八歲出遠門

□ 王海洋

看了余華的小說《十八歲出遠門》，想起了我的十八歲出遠門。

好巧不巧，我十八歲那年考上了學，成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幸運者。

我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三屆，那時公社現(xiàn)在叫鄉(xiāng)，大隊現(xiàn)在叫村，每個公社都有高中。初中、高中都是兩年制。

我們的高中老師，基本上是高中畢業(yè)教高中，沒有一個正規(guī)大學畢業(yè)生。我們的校長姓張，正年輕，一心撲在教學上，嚴格管理，以身作則，親自擔任文科班數(shù)學老師。第一年不分科，第二年分文理科，因為我從小愛看書，特別愛看小說，所以就選擇了文科，總以為自己以后能成為作家，年輕就是天真。

上級文件說，英語計入成績。于是學校從縣高中聘請一名英語好的學生教我們英語。第一次接觸外國語言，充滿新奇，但讀起來十分拗口。張校長為了給我們創(chuàng)造一個學英語的環(huán)境，帶頭學，他生硬的發(fā)音令人啼笑皆非。但他堅持每天帶著我們鸚鵡學舌般說著那幾句地方英語，我們也跟著使勁記了幾句蹩腳的英語。后來英語又不計入成績了，就不再學那蹩腳的英語了。今生今世，就學過那幾句英語。

那年的高考時間是七月的七八九三天。考場在陽豐高中，西邊幾個公社的考生都集中在陽豐進行考試。學校租了一輛客車，學生帶了葦席、被單什么的住在學校教室里。

考完后，我和另一個伙伴兒就去山里拾柴火，住在親戚家，每天早出晚歸，特別是吃完午飯后，看看太陽亮閃閃的，就是不想上山，在樹蔭下休息，有時竟坐在樹蔭下睡著了，醒來太陽已偏西，趕快拿起鐮刀去割柴草，就這樣度過一個暑假。

成績出來后，老師通知我們到學校填報志愿。我當時的成績超過大專線一二十分，第一志愿就報了汝南師范學校。

那時錄取很慢，中小學都開學一日有余，還沒見到通知書，家人都著急了，讓我去學校打聽一下，我大專成績報個中專，覺得肯定沒事。

學校報到時間在十月中旬，當時學費是二十塊錢。別小看這二十塊錢，在當時可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對于我們這樣的家庭，母親體弱多病，父母兩個人掙工分養(yǎng)活八口人。我的家年年是缺糧戶，所幸有親戚資助，大姑為了照顧我，一直在老家教書，把家安在本地。那時學雜費只有幾塊錢，可是有時連幾塊錢都拿不出來。我上高中時，學雜費才五塊錢，還是大姑掏的，從小到大，記不清大姑替我交過多少學雜費。但就是因為有姑姑，我們幾個沒有因為交不起學費而上不起學。

考上學躍出農(nóng)門，本來是高興事。可一提到錢父母就發(fā)愁，所有親戚幫助，你五塊他三塊，總算湊夠了學費。那年，我所在的高中考上學的有四位同學，我們一起相約去學校報到。

之前從沒有進過縣城，沒有出過遠門，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山里。拾柴火、打山果，從小與山結下不解之緣。那時，駐馬店是遙遠的大城市，縣城就是遠方。

我的家鄉(xiāng)是個小集鎮(zhèn)，向南十八里是沙河店，向東十八里是文城。過了河就是泌陽，從小就生活在方圓一二十里的范圍。我們曾為生活在集鎮(zhèn)上而自豪，出了集就是鄉(xiāng)下。在鄉(xiāng)下的人面前，我們昂首挺胸、趾高氣揚，說話都拿腔拿調，稍有不順就拋出一句“鄉(xiāng)下人”，讓他頓時無語。那時，我們小孩子心中是充滿驕傲的，驕傲得像一只好斗的公雞。

我們四人一起乘坐客車來到縣城，東瞧瞧，西看看，看什么都是新鮮的。那時還沒有什么高樓大廈，但寬敞的街道、通街的門面、來來往往的人已讓我眼花繚亂。

來時已是傍晚時分，記不得四人中誰在縣城有親戚，我們找到那親戚家，四人擠在一張床上，度過了進城的第一個夜晚。

第二天，繼續(xù)乘坐客車，到駐馬店汽車站。那時汽車站在駐馬店東南方向，匆匆忙忙擠上去汝南的客車。

如果不是考上學，就沒有十八歲的出門遠行。雖然它并不遠，但這次遠行改變了我，為我今后的人生奠定了基礎。

感恩家鄉(xiāng)高中，感恩老師，是他們帶我走出家鄉(xiāng)、走出小鎮(zhèn)、走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