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烤火

文/肖永成

小時候，感覺冬天好像故意和人過不去似的，那真叫一個冷。

那時候不像現在有空調、暖手寶等。小孩子們往往通過叨雞、老牦牛抵頭、殺羊羔、老鷹叼小雞、砸面包等游戲來取暖，有時就干脆鉆進生產隊的麥秸屋里，稱為“滾草窩”來過夜御寒。但這些都是間接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還是烤火。

記得還沒上學的時候，一到冬天，剛吃了早飯，我就鬧著上姥姥家。這時，父母就讓我帶上弟弟，叮囑一遍又一遍。姥姥家和我家只隔了兩個大水塘，只要小心通過小橋，就到姥姥家了。

姥姥每每看到我和弟弟來了，就連忙把俺倆拉到屋里，喊姥爺生火。在堂屋正中，姥爺用土坯圍起了一個火塘，他把準備好的樹根燃著，往往一天到晚火不熄滅。坐在火塘邊，完全忘記了寒冷的冬天。姥爺不善言語，聽姥姥說，他被抓壯丁一走就是十幾年，還算命大，能活著回來了。姥爺有一枚一等功臣勛章，后來被我和大表弟在水塘里做游戲找不到了。生著了火，姥爺就默默地坐在我們身旁，即使我和弟弟問這問那，姥爺也都是三言兩語就說完了。而姥姥總是很忙碌，一會兒開門放煙氣，一會兒又關上門，還不停地來回翻動著給我們烤鞋子。半晌午或半下午時，姥姥還在火上烤一兩個窩窩頭，等烤得黃里帶焦時，我們烤著火，吃著香噴噴的黃焦饃，全身暖融融的，一直舍不得離開姥姥家。

等上了學，一到冬天，無論是路上，還是教室里，都是凍得瑟瑟發抖。為了取暖，我們會用小鐵盒或小瓦罐做個小火爐，里面燃著干木塊、小樹枝，再用鐵絲串個襻，提在手里，就地旋轉甩幾圈，或快跑一段路，風吹火起，兩手交替在小火爐上烤火取暖。沒有做小火爐的伙伴，也會湊過來蹭蹭熱氣，但事先必須要說一番好話。提著小火爐進了教室，老師看見了并不責怪。要是現在，絕對是不允許的。不僅如此，老師還鼓勵我們冬天撿柴，便于大家在教室烤火。那時提倡“上學來時不空手”。為了撿到柴火，看到溝沿上露出一小段樹根，就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要盡量挖出長長的一段來，這不僅完成了任務，更重要的是為了炫耀一番。

那時候，每到冬天，生產隊的男男女女有集體烤火取暖的習慣。大家共同的去處，就是生產隊的牲口屋。生產隊的牲口屋共5間，其實就用了4間，最西頭的一間給了舉大爺。舉大爺名叫蕭舉，老伴早年去世，一個女兒也出嫁了，他成了孤寡老人。雖然舉大爺一人生活，但他家里一年四季都很熱鬧。尤其到冬天，舉大爺家簡直就成了群居的地方，原因就是舉大爺的那間房連著牲口屋，并且屋里有一處大火堆。雖然那屋子里經常是煙氣熏得眼都不敢睜，但人們還是依然守候在那里。取暖的原料都是大家帶來的，特別是大樹根，經久耐燒，一旦燃著，一天一夜不熄火。大家在一起，聽著舉大爺重復一遍又一遍的戰斗故事，熬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寒夜。

小時候，雖然冬夜難挨，但有時還憧憬著起個五更去駐馬店趕集。逢到年關，父親就把窖里的青蘿卜、紅蘿卜扒出來，起個大早，用架子車拉著去賣，用賣來的錢置辦一點年貨。我和弟弟也樂意跟著去，指不定父親開了恩，還給我們買個鉛筆刀或幾個糖塊之類。每次趕集，臨走時，父親總是要在車子上塞一小捆麥秸。起初，我還自作聰明地告訴弟弟，這是為了返回時，我們替換拉車、坐車，那麥秸好當坐墊。其實不然，當我們拉車走到埠口橋時，父親看天色還早，摸摸我和弟弟的手冰涼冰涼的，就取下車子上的一小半麥秸，在路邊點著火，說，別把手凍了，凍了就寫不好字了。這時，我和弟弟才明白，父親帶麥秸也是為了烤火取暖。雖然走路腳和身上不冷了，但手、臉和耳朵最容易凍傷，父親想得多周到啊！那時的條件雖然不好，但父親對孩子的愛卻能驅走冬夜的寒冷，溫暖著我們的童年。

現在的冬天，感覺沒有小時候冷了。一連多日的厚厚積雪，房檐下長長的冰掛，池塘里滑冰的情景，都難得一見了。尤其是那時早上起床時，我們還沒穿衣服，嘴里就一直喊著“老涼呀，老涼呀”。這時，父母會快速地給孩子們烤一下棉襖、棉褲，讓我們把棉衣暖暖地穿在身上。父母是不怕冷的，他們會用溫暖的身軀護佑我們長大。

現在條件好了，到冬天，一般不會再去燃柴取暖了。但漸漸遠去的那一幕幕烤火的情景，時不時還閃現在我的眼前。那親情、友情、鄰里情，溫暖著我，讓我一生感到踏實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