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星空

□ 王喜玲

我童年時期的農村老家還沒有用上電，夏天當然也就沒有電扇、空調了，可那時候的夏天不像現在這般炎熱。沒有電扇、空調的夏季，吃一根冰棒、喝半瓢井拔涼水、吃一牙西瓜，都可以是消暑降溫的方式。最讓人難忘的是，躺在院子里的地鋪上，仰望著神秘的夜空，聽奶奶搖著蒲扇講《嫦娥奔月》《牛郎織女》《天仙配》等神話故事。那溫馨美好的畫面，成了我生命里永不褪色的記憶。

夏天晴朗的夜晚，搬出秫秸箔，在打掃干凈的地面上攤開，鋪上被褥，奶奶拿著一把蒲扇能給我們帶來一夜涼風。

“天河南北，小孩不跟娘睡；天河東西，小孩給娘擠擠；天河調角，南瓜葫蘆豆角……”奶奶說，當天河南北方向的時候是夏天，小孩子不再偎在娘懷里睡覺；天河東西的時候是冬天；天河調角的時候就是秋天了，地上的南瓜、葫蘆、豆角也該成熟了……

在我幼小的生命里，不知道那道白色的天河是銀河，更不知道地球只不過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塵。可從奶奶的故事里，我知道了天空的神秘和大地的豐饒。

慈祥的奶奶耐心地教我們認勺子星（北斗七星）、牛郎星、織女星，還有梭子星……“那顆亮星星的兩邊，一邊一顆小星星，那是牛郎挑著他的一雙兒女。另一邊是織女星，她身后還有兩顆小星星，那是天兵天將。牛郎星的不遠處有一堆四顆小星星組成的梭子形狀的圖形，那是織女織布用的梭子，叫梭子星。傳說天上的一群仙女下到凡間的河里洗澡，牛郎根據他家神牛的安排偷偷拿走了織女的裙子。織女無法及時上岸，等其他仙女飛走了，牛郎才走過來給織女送衣服。織女看牛郎憨厚老實，喜歡上了牛郎，就違反天規和牛郎在人間結為夫妻。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三年過去了，牛郎和織女生下一兒一女，男耕女織在人間過著幸福的日子。后來，被王母娘娘發現了，就派天兵天將下凡間捉拿織女回天庭。因為那只老牛是神牛，牛郎是個放牛娃，從小沒了父母，嫂子哥哥嫌棄，和老牛相依為命度日。老牛早就知道有這一天，臨死之前開口說話，安排牛郎，等它死后把牛角和牛皮留下，以備將來有急事的時候用。牛郎按照老牛的吩咐做了。這一天果然來到，當牛郎看到妻子被天兵天將押著，騰云駕霧飛上了天，兩個孩子在地上哭喊著，突然想到老牛的遺言，于是就挑著兩個孩子，披上牛皮，踏上牛角，牛角果然離開地面飛了起來。織女一看牛郎追上來，用梭子朝著牛郎一扔，突然出現一道亮光。牛郎沿著那道光線飛過去，眼看就要飛到織女身邊，王母娘娘突然拔下頭上的玉簪，在他們中間劃過，天空頓時出現一條大河，把牛郎和織女永遠隔在大河兩邊……”

奶奶把曲折動人的神話故事講完了，卻聽到了我長長的一聲嘆息。她并沒有安慰我，繼續說：“不光是人，連鳥兒都同情他們一家人。在農歷七月初七這一天，所有的鳥兒相約在天上聚集，為他們搭建一座美麗的鵲橋。所以，每年農歷七月初七的夜晚，牛郎和織女就可以在鵲橋上相會了。據說，在七月初七那天夜晚，如果誰想聽到牛郎、織女說悄悄話，頭枕著尿罐子，嘴里噙著驢糞蛋，閉上眼睛躺到茄子地里，就能聽到他們說話了。”

奶奶最后的話把我逗樂了，我知道那是騙小孩子的。可到最后那幽默搞笑的畫面，驅趕了故事情節里淡淡的憂傷，把我的思緒從天空美麗的鵲橋直接拉回到地面上的茄子地。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那一刻，大地靜謐安詳，星空璀璨美好。整個村莊都在夜色里睡著了。

那時候的農村，有著最純粹的、不被燈光打擾的夜色。只要是晴天，每一個夜晚都是孩子們的狂歡節。無論是月光如水還是繁星滿天，孩子們都會在村子里一起玩耍到半夜才回家。還有那一池的蛙聲、一地的蟲鳴，都是現在的孩子享受不到的來自大自然的饋贈。

如今，地面溫度逐年升高，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沒有空調好像是不能度過夏天的。空調外機的嗡嗡聲，擾亂著夏夜的寧靜；徹夜長明的路燈，讓所有人都忘記了夜空中還穿行著一輪孤獨的月亮。忙碌的人們偶有閑暇也會沉迷于手機，抖音、短視頻綁架著人們的大腦，已經沒有太多的人去享受夏夜星空了。

其實，我們真的需要放慢腳步，去發現、去欣賞人生旅途的風景；需要放下手機，陪著孩子去仰望一下星空，給他們純凈的大腦繪上一幅可供永遠回憶的美好畫面。也許，那才是我們送給孩子童年最昂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