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口的氣場

朱國喜

壺口的氣場確實令人震撼。未接近壺口，便遠遠地傳來渾厚的轟鳴聲，好像前方有個古戰場，慘烈的廝殺聲不絕于耳。黃河抵達壺口前，有一段清水靜流，進入黃土高原，攜沙帶泥，才變得名副其實。向壺口的前方望去，河床較為寬闊，河水似乎并不豐沛。一道淺流從晉陜兩省交界的大山里游走而來，感覺很是一般，與其他江河相比，除了名氣大，并無異處。

然而，沿著棧橋，隨著人流，急切地向前走，轟鳴聲越來越大，只是看不見瀑布，有“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意境。壺口段的黃河河床袒露，以暗紅色石頭打底，高低起伏，積了這一汪那一汪的水，好像胸膛上泊著的眼淚。

游客很多，擠在護欄旁。他們單手高舉手機、相機，拍照的、錄像的，把人、河、瀑一并收進鏡頭。終于零距離瞧見了瀑布，盡管見面前做了各種猜想勾畫，但待身臨其境，那氣勢竟然出人預料。寬闊的河面到此猛然收縮，平靜的河水似乎不愿意被拘束，喧嘩著、蹦跳著、扭動著、掙扎著，猛然扎進形似壺口的峽谷里。河水像一條巨龍，投身峽谷，跌得銀鱗四濺，朵朵浪花沖向天空，水霧在壺口彌漫、蒸騰，一道彩虹架在水霧中，引得游客驚呼連連，把鏡頭對準人間奇觀。

驕陽當空，氣溫升高。人們忘記了炎熱，一心撲在一生難以見上幾回的勝景，久久不愿離去。壺口對岸，游客們從不同視角俯瞰壺口瀑布，感受到的氣場應該是一致的：巨龍入淵，萬馬奔騰，濁浪滔滔，怒吼陣陣，震天撼地。黃河的英雄氣魄在此得到酣暢淋漓地表現，它在猛然撕裂的堅硬大地的傷口里左沖右突，不安分地前行。當年，《黃河大合唱》音樂會在壺口舉行，以咆哮的瀑布為背景，以雄渾的山脈為襯托，以激越的濤聲為和弦，歌聲肆意流淌，保家衛國的豪邁傾情宣泄。演出盛況感天動地，演出者終生銘記。蒼天在上，厚土在下，腳踏河床裸露的堅硬巖石，臨河擺開陣勢，天地人和凝聚成氣場，酣暢淋漓地傾訴中，四溢的是中華兒女奮起抗擊侵略者的堅強意志和堅定決心，血管里涌動的是中華兒女的尊嚴和不屈，是中華民族幾千年文化積淀而成的豪邁和勇敢。

世事更迭，幾經滄桑，不變的是黃河的曲折，是壺口瀑布撼動人心的偉大力量。軀體里的血液在這里徹底激活，流淌的速度猛然加劇，萬丈豪情激發出來，像眼前轟轟烈烈的瀑布，與藍天白云連通起來，久久不能平息。黃河是源遠流長的母親河，吟誦黃河的詩句匯成一條文化河。“黃河遠上白云間”的視通萬里，“長河落日圓”的綺麗壯美，“黃河之水天上來”的大膽豪邁，在壺口瀑布面前都黯然失色。壺口瀑布在眼前奔騰喧囂，我卻難以形容，更無法用綺麗詩句表現其精氣神。

一個小時很短，匆匆一面即別，心中有萬般不舍。登上大巴車，漸行漸遠，腦中浮現的仍是壺口瀑布，攝魂的氣場把我包裹起來，看來一時半會是走不出去了。我愿意被這種蒼茫雄渾、拔山摧岳的氣場包裹，讓過于平靜的血脈為之沸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