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十香菜

作者  劉韜

在我的家鄉黃淮平原，村子里很多人家都喜歡種植石香菜。墻根處，庭院里，還是溝坡邊，處處都能見到石香菜綠色的身影。淡紫色的四棱小莖，相對而生的嫩綠長圓形小葉，有一種樸實的美，泛著綠色的光澤，惹人心生歡喜。

麥收過后，經過初夏里雨露的滋潤，園子里角落處母親種植的十香菜，匍匐的根條部冒出了許多極嫩的葉片。整個小院氤氳著幽幽的留蘭香味，這帶著煙火氣息能夠美味舌尖的東西，總是讓人心心念念地記著。

    十香古稱薌草。相傳上古時期，蚩尤與黃帝爭戰于中原，蚩尤善巫術，行瘴氣蠱毒。黃帝一方皆傷不敵，便求助上神。九天玄女賜下薌草，教人們廣泛培植，采食以御毒強身。后來黃帝一統中原，以治八荒。薌草便世代流傳，家家種植，成為一種流傳已久祛毒益氣的良草。

    十香菜的香味，不濃不淺，香而不膩，其間透出一絲芫荽的甜香和薄荷的清涼，還有稍許荊芥的麻爽。在那個食材匱乏的年代，母親喜歡用十香輔助著調制各種飯菜。每當我中午放學回家，母親一邊在案板上搟著面，一邊招呼著我去小菜園里揪一把十香。鍋里滾開著的湯面，將洗凈的十香菜放入其中，因了十香多出了獨有的香味，聞一下就食欲大增。

    十香是靈魂，蒜汁是精神，面條是骨架。炎炎夏日里，十香蒜汁撈面一直是全家人的最愛。在搟面前的間隙里，母親總是捋一把十香嫩葉，和蒜瓣一起放入石臼中搗碎。偶有喜辣的，再摻入一只干辣椒或切幾片生姜，搗成糊狀，加鹽、生抽、香醋、芝麻油調好。待面條煮熟后撈出過涼，澆上十香蒜汁液一起攪拌，吃起來真是清鮮爽滑，食欲大增。

母親說，十香能起到除濕防暑、醒神開胃的功效。那年頭兒一到夏天，沒有空調，納涼全靠手搖蒲扇。到了三伏時節，人們還得頂著火辣辣的太陽下地干活除草。時近中午，母親不顧大半天的勞累，很快做好了十香蒜汁手工撈面。蒜汁澆入面中，輕輕攪拌，配些臊子，正宗的農家撈面端上了桌。吃上一口，瞬間唇齒間便碰撞出綿軟絲麻脆甜的香味。

最令我難忘的是十香炒雞蛋這道美味。記得我上初中三年級的那個暑假，連續二十來天沒下雨，園子里的蔬菜幾乎絕收。由于學習任務重加上夜間風寒感冒，我高燒不退，這可急壞了父母。聽村里的老中醫說，食用新鮮的十香菜炒雞蛋，可用來治療風寒。母親一大早就從村子的深井里挑來水，把園子籬笆處旱得萎靡不振的十香菜澆了個透。次日清早，得了井水澆灌的那片十香便英姿勃發，新葉吐露。

    僅大半天功夫，得益于陽光的沐浴和水肥的滋養，片片新生的十香葉片便舒展開來。母親迫不及待地摘下幾把葉片，洗凈晾干，然后切成碎片，與在碗里攪拌后的雞蛋混合。一切就緒，等鐵鍋燒熱后，母親倒上油，將碗里摻了十香菜碎葉的雞蛋液倒入鍋中。很快，綠色與金黃色相融合的石香菜炒雞蛋，就在廚屋四周飄散出一股獨特的香味。

    秋分時節，十香菜在園子的角落處長的十分繁盛。母親知道這個作物的葉芽越掐越旺，她就采摘許多新鮮的石香菜，洗凈曬干，配上辣椒、花椒、八角等磨成佐料，精心收藏于瓶中，待冬日里做飯菜時添味增鮮。每逢春節，吃膩了大魚大肉的們，湯羹菜饃中也彌漫著十香的味道，心也一點點地松軟下來，透著塵世的香氣。

    如今，無論是山野農家菜，還是國宴大席，凡是與面食、肉食相關的菜品，烹制時幾乎都不會缺少十香菜的點綴。因為在許多食客心目中，這種浸潤著煙火味的十香菜，盡管出身土氣，形質樸素，但經過美食家的妙手搭配，它卻出奇地以其獨有的香味，相融相合北方面食的味道，瞬間就可抓住人們久違的味蕾。

    記憶里更多關于十香的味道，是緣于最初生活里各種情愫的交織。寄居城市多年的我，總會想起老家園子籬笆處的那片十香菜，想起那道默守家園的淳樸風景。每逢炎炎夏日來臨，那銘記于心的鄉村的煙火味道，有了十香菜的點綴，感覺比任何時候都有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