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猜枚

王德才撰文/大海的風配圖

早些年，家里過年過會來了親戚朋友，好賴得湊合幾碗菜招待客人，酒是必不可少的。條件差的花個幾毛錢買瓶“伏牛白”或者灌瓶公社供銷社釀的紅薯干散酒，好點的要壯壯面子買瓶“張（弓）寶（豐）林（河）”，而這個時候的主家只是陪著做做樣子不喝或稍稍地抿一點，并且這一老規矩禹州人至今還保留著。如果你來到禹州，主人在酒席上自己不喝直接先給客人敬上三杯酒，請別見怪。為啥？那時候人窮，好不容易打瓶酒，怕客人正喝到興頭時沒酒了，傳出去丟不起人吶！

如果是家里男孩子長大請媒人提親、說合、送好、結婚，媳婦生了小孩送米面，那可是一宗大事，得按最隆重的儀式辦。主家要提前請來村里那幾個有頭臉、會辦事的招事人，先挨挨能來多少客、需要安排多少桌酒席，然后，安排本家族幫忙搗雜的年輕人挨家挨戶借桌椅、盤碗。有心的主家早在一年前就預先喂上了一頭大肥豬，這時候找人殺了，肉就不用花錢買了。還要請來本村的廚子老師兒，開出采購單子，派人到集市上買來雜什、青菜、干菜、佐料和煙酒。到辦事那天客人到家，幾盤土坯壘砌的大灶前，廚子們拿出看家本事，十六道涼盤、四個大座盤、四道熱菜，還有兩道甜湯、兩道咸湯，設席擺酒，盛情招待客人。到最后一道雞蛋湯上桌，知禮的客人們都知道，“滾蛋湯”一上，就該散席走人了。

待客必須要有人陪，這陪客也是一門學問。辦這種大事，娘家主客也是專門在舅舅、叔伯輩里找那出過遠門、見過世面、能說會道的來，最重要的還要會猜拳、酒量大，免得婆家說娘家門里沒人而讓人小看。而主家也要請來村里的頭面人物來陪客，既要懂禮數、會說道，天文地理、天南地北、三皇五帝、三國列國無所不知，更要枚猜得好、酒量大。一桌子六個主客，兩個陪客，要讓客人喝好，自己還不能醉，否則那可就在三里五村丟大人了，以后咋再有臉陪客？看似親親熱熱、客客氣氣的喜宴，卻是一場禮數、見識、拽文、酒量的暗戰！

喝酒就要猜拳。賓主落座，陪客要敬酒。酒過三巡，開始與桌上的每個客人猜拳打通關。這種隆重的場合最常見的是“響枚”，即兩個人在喊出數字的同時，猜測對方喊的數字和伸的指頭數，同時伸出自己對應的指頭數，如果對上了，自己贏枚，對方喝酒。有的人還能猜拳歌，“一心敬啊、哥倆好、三星高照、四季財、五魁首啊、六六順、七巧枚來、八仙臺、九搭連啊、全來了”，版本很多。這時候主客雙方都不再矜持穩坐，而是拉開架勢，扯開嗓門，嘴里大聲唱著合轍押韻的枚歌，右手五指隨著節奏變換指法，手疾眼快，斗志斗勇。如果水平相當，一個輸贏往往要猜上好幾個來回，這時候你就知道為什么主家、娘家都要找能喝會猜的人來了。還有人會雙手劃拳，那就是鳳毛麟角的枚壇高手，不一個層次了。

除了“響枚”，還有其他許多猜枚種類。比如只伸指頭不發聲的“大壓小”、老虎杠子蟲、剪剪包包錘、明七暗七、猜“寶”以及的查撲克牌點、“三聲炮”等。也有外地傳過來的蛤蟆枚、螃蟹枚等，“一只蛤蟆四條腿、兩只眼睛這么大個嘴，撲通撲通跳下水；兩只蛤蟆……”兩人一邊同時喊著，一邊同時用雙手比劃著這么大嘴的樣子，還要準確伸出蛤蟆和腿、眼睛的指頭個數，誰喊錯或伸錯，輸枚喝酒，那認真勁和喊錯伸錯的迷茫樣子，讓一桌人忍俊不止。

這么多猜枚種類，都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誰輸誰喝酒。但是，換種猜法呢？許多人可以說就沒考慮過。不過我卻遇到了這樣兩個換了思路猜枚的人，結果讓你絕對想不到。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剛剛富裕起來的農村，誰家建了新房、娶了媳婦、生了孩子，甚至母牛下了犢、母豬生了一窩肥豬仔，都要演場電影慶賀慶賀。到晚上10點多電影結束，主人家早就安置了一桌酒席，親朋好友一大群，陪著演電影的師傅猜枚喝酒。俺村那個演電影的王中杰，喝了幾次就發現這樣不行：自己再能猜能喝，好手也抵不過人多啊，喝多了連摩托都騎不回家，咋辦？在又一次的酒席上，他提出改改猜法，變誰輸誰喝為誰贏誰喝。別人也沒多想，就都同意了。可這一改就完全不一樣了，好多人平時猜枚一般、甚至很差，這時卻不出三下就贏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猜枚啥時候進步這么快？一盤九枚酒猜下來竟能贏他7、8個。每次下來，王中杰把握著節奏，每局贏個1、2次喝得不多不少，最后告別一群喝醉的陪客，開開心心回家去。許多人研究咋贏他這招兒，可使盡了法子也沒一點用。多年后我問他訣竅，他狡黠地一笑，“你總猜失枚，比如喊三伸四它會贏？每盤偶爾放一下贏個一、兩次，讓他們摸不清頭腦，其余的他不想贏都難！”就這么簡單！

我有個老同事姓康，喝酒從不猜拳，只有一招，翻撲克牌查點，查到誰誰喝。不過，他跟別人“一翻一瞪眼”的查法不一樣，要加入“加減乘除四則運算”。這可苦了一桌人，或者查不到他，或者查到了馬上就又傳出去了，絕對不會“坐莊”連輸，并且放言讓誰喝誰就得喝，讓誰喝多少就喝多少。好多人不服氣，可一打賭必輸。于是，好多人就猜他那是魔術牌，可換了付撲克牌還是不行。多年來，許多人都琢磨，可想破了腦袋硬是想不出子丑寅卯。任你怎么問，老康只是笑笑不說，這事也越傳越神奇。

有一天，我突然把這一招想破了。他這“加減乘除四則運算”最重要的就是乘，加減配合，除法根本用不上。你根本不用管下邊翻出的這張牌點是幾，你只需要根據酒場上參加喝酒的人數乘以這個數，讓撲克牌點變成喝酒人數的倍數，再根據某個人與你查點開始那個人的間隔數，故弄玄虛地加減，保證他跑不脫，就等著喝酒吧！簡單點說吧，如果桌上坐了8個人，有7個人喝酒，你必須記著乘以7，讓牌點變成7的倍數，起點固定，落點必在下手那個人，加幾減幾就看你想讓誰喝了。如果你不乘以7而非要乘以別的數，乘出來的點數連你也不知道轉到爪哇國哪里去了，說不定還自己查自己、坐莊罰雙倍呢！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思路一換，豁然開朗。喝酒如此，辦事干工作不一樣道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