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廟會

二十多年前，我剛到小鎮醫院上班不久，恰逢當地有廟會。

所謂的“會”，就是兩臺大戲、幾班大棚子歌舞，賣各種用品、吃食甚至所謂“祖傳靈丹妙藥”的小攤和擁擠的人群。

“會”進行到第三天，好朋友小劉突然來醫院找我。他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地說：“我有兩張歌舞的票，我不太想去，要不你去看吧！”說著沖我神秘一笑。

雖然沒有親眼看過大棚子內的歌舞表演，可是關于里面的場景從有“會”第一天便不絕于耳。我雖然表面拒絕，可還是有點好奇，而他嘴上說“不太想去”也未必是真話。經過短短幾句相互推托之后，兩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約好去看歌舞表演。

傍晚的會場人頭攢動。我們低著頭，即便人聲鼎沸，仿佛也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這里有最激情的舞，這里有最勁爆的歌！”看門青年拿著話筒大聲地喊著。

我和小劉忐忑地坐在角落的座位上，不敢聊天甚至不敢抬頭，生怕遇見熟人。音箱里“咚咚”的重低音震得鼓膜一緊一緊的，篷子里污濁的空氣讓人透不過氣來。

演員略顯暴露的穿著，毫無美感，與歌舞扯不上任何關系，我有些想要離開。

正在這時，一位觀眾扭過頭來，向我們打招呼：“咦，真巧，你們下班也來看這？”雖然聲音不大，可還是有兩三個觀眾突然轉身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小劉一下子呆住了，接著把頭埋得低低的，作文中“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的表述與此時此刻我們的心情達到了完美契合。經過十余秒沉默，小劉迅速溜了。我小聲對那人說：“你可能認錯人了！”說完，也跑了出去……

我們兩個漫無目的地在會場走著，一路無語。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暗了下來。我們來到戲臺邊，戲臺搭建在小鎮中學所在的那條路上。小劉的對象是鎮中學剛上班的老師，他決定等對象下自習。我們便站在那里欣賞豫劇《尋兒記》，沒想到以“孝道”為主題的劇情很精彩也很感人。小劉說：“你說你，去看什么歌舞，早知道來這里看戲了！”我也學著他的語氣說：“你說你，為啥要去醫院找我……”說著，我們都如釋重負地笑了。

那晚，我記住了《尋兒記》這出戲。當時醫院辦公室只有一臺電腦，是我寫材料用的，雖然網速很慢，可我還是通過搜索得知這是崔派弟子張寶英的代表作。之后由張寶英追溯到崔蘭田大師，經過無數次聆聽崔派唱腔，我寫的賞析文章多次被戲曲相關刊物和電臺的戲曲節目采用。此后每年春天的廟會，我都會去欣賞戲曲，感受那份樸素又動人的美。

二十年的光陰轉瞬即逝，一晃離開小鎮好久了。按照風俗，農歷二月，小鎮又要有會了。于是，我打電話給當年的朋友小劉，調侃般問道：“你還有歌舞的票不？”電話那頭，投身鄉村振興工作多年的他爽朗地笑了：“恐怕你想看也看不成了！像二十多年前會場上那些賣假藥的、打牌的、跳舞的都沒有了，現在群眾都不待見這些玩意兒。我聽文化站的人說今年有兩家劇團送戲下鄉，要不你來聽聽。”

聽了他的講述，我心中豁然開朗。誰知他又接著說：“對了，你知道我老婆后來咋說不？她說了，有些人去會場看歌舞，可是你，一邊看戲一邊等我下課，我想想就覺得靠譜……”

　　掛了電話，我便想：趁著春光正好，去趕一場春天的廟會吧。在我工作過的小鎮、在我們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會有一幕幕好戲上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