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馬店域內的五位楚國封君

                                          趙新春

在西周和春秋戰國諸國中，楚國和楚地文化一直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存在。進入戰國，各國為增強戰力，爭相打破貴族、平民身份界限，封賞功臣能將，讓有戰功的平民甚至是奴隸也可以加官封爵、憑功升遷。魯哀公二年，趙簡子在戰前說：“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士田十萬，庶人工商遂入臣，隸圉免。”說的就是這件事。

與此不同，具有濃重宗法色彩的楚國依舊恪守親親原則，在經歷了一系列縣公叛亂后推出封君制，將宗室貴族、寵臣作為主要封賞對象分封于縣，擔任封君，制約縣公權力，加強王室的力量。楊寬《戰國史》統計楚國封君為50個，譚黎明《春秋戰國時期楚國官制研究》統計為62個，鄭威《楚國封君研究》統計為64個，是戰國各國中最多的。由于封君過多、代代世系（吳起變法后改為三代世襲），最終成為強大楚國的負擔，導致內斗加劇、入不敷出，為秦所滅。

司馬遷《史記·項羽本紀》楚南公曾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關于“三戶”解讀不一，但一種觀點認為，所謂的“三戶”指的就是戰國后期楚國屈、景、昭三大貴族，足見這些貴族封君勢力的強大。《韓非子·和氏篇》吳起與楚悼王談到楚國之俗時說過這樣一段話，楚國“大臣太重，封君太眾。若此則上逼主而下虐民，此貧國弱民之道也。不如使封君之子孫三世而收爵祿，絕滅百吏之祿秩，損不急之枝官，以奉選練之士”。希望楚悼王削減這些封君的勢力，“使封君之子孫三世而收爵祿”，用來奉養國家需要的人才。

公元前531年，楚國第一次滅掉今天駐馬店境內的蔡國，并逐步滅掉江、房、道、柏等小國后，就占領了這些地區。為與北方諸侯爭鋒，楚國經常會派一些有實力的王公貴族到這些地方擔任縣公，如后來當上楚王的熊棄疾，葉公好龍的葉公子高，熊棄疾的孫子、上蔡郭莊楚墓主人王孫朝等都曾被派往蔡地任蔡公。楚國實行封君制后，一些王族子孫、貴戚也會被派到這里擔任封君，經營與北方諸國對陣的前線邊邑。據古代典籍和出土楚簡記載，目前發現楚國派往今天駐馬店境內的封君有五位。

第一位夫概。夫概不是楚國王孫貴族，而是楚國死敵吳王闔閭的弟弟。他被封時，楚國的封君制還沒有正式推出。他成封君主要是出于羞辱吳國的政治目的。夫概是吳國猛將，也是公元前506年吳國對楚作戰取得“柏舉之戰”等五戰五捷，占領楚國都城郢都（今湖北荊州江陵）的先鋒。公元前505年6月，在楚國大夫申包胥的請求下，秦國出兵幫助楚國，與楚軍在稷（今河南桐柏）對吳軍展開決戰，吳國兵敗。夫概以為吳王闔閭已經戰死，就帶兵回到吳國自立為王，被回國的闔閭打敗后，逃亡楚國。楚昭王將他封到今遂平、西平一帶的堂溪，號為堂谿氏，駐吳城（今遂平文城），死后葬文城西、沙河店境內，至今有吳王冢。

第二位封君是楚平王之孫、楚昭王之子、楚惠王之弟子良。湖北隨州曾侯乙遣策稱“坪夜君”，湖北荊門包山楚簡稱“文坪夜君”，新蔡葛陵楚簡亦稱“文君”。“坪夜”又作“平夜”，學者考證認為就是今天的平輿。子良后來以父親楚昭王熊珍的謚號“昭”為氏，是楚國中后期三大家族之一的昭氏二代祖，甚得惠王信賴，曾打算讓他擔任令尹。雖然最后因為沈尹朱和葉公諸梁反對而作罷，但不久被派往坪夜為封君，把守楚國北方重鎮葛陵。子良的坪夜封地以葛陵為中心包括今天新蔡、平輿兩縣的一些地方。新蔡葛陵楚簡和包山簡記載了他在坪夜的家族傳承。長子王孫厭是繼任坪夜君，新蔡葛陵楚墓主人坪夜君成是他的孫子。到公元前398年即楚悼王四年，楚簡隨墓主人被埋在葛陵地下時，他的家族在坪夜（也就是平輿）已經傳承了五代。他的次子郚公子春是包山二號墓墓主昭佗的曾祖父，其家族世系為坪夜君子良—郚公子春—司馬子音—蔡公子家—昭（卲）佗。子音的兩個兒子東陵連敖子發（包山簡225稱“殤東陵連敖子發”）和子家先后任蔡公（即上蔡縣公）。而子發正是楚宣王時領兵最終滅掉三遷至高蔡的蔡國人，后來擔任上蔡令，因得罪楚威王而出奔逃亡。武漢大學歷史學院鄭威教授《楚國封君研究》認為“以葛陵為中心較大的地域均是平夜君子良這一系（屬昭氏）的世居封地”“子發后為蔡令，兇死后由其兄弟子家繼任為蔡公……而蔡縣（今上蔡縣）距離其宗族勢力盤踞的平夜君封地不遠，選擇在此作縣公可能也有擴大宗族影響范圍的考慮”。經過幾代經營，今天駐馬店域內不少地方已經成為以坪夜君為代表的昭氏勢力范圍。《清華簡·系年》記載，楚悼王五年（公元前397年）晉楚發生武陽大戰，“下，楚師大敗，魯陽公、平夜悼武君、陽城桓定君，三執圭之君與右尹昭之竢死焉……”這個平夜悼武君是有資料記載的一位為國捐軀的坪夜君。

第三位封君只見于曾侯乙簡和包山簡，姓名不詳。鄭威《楚國封君研究》將其厘定為“鄍（原字為木字旁）君”，是一個從楚惠王延續到楚懷王的封國。包山簡說它地近西蓼，鄭威認為其封地應該在“今河南確山西與泌陽東的長城山丘陵地的一個隘口”附近，“可能在靠近西蓼故地的冥阨關口西側，今河南泌陽一帶”。

今天駐馬店境內的第四位楚國封君是長沙馬王堆帛書《戰國縱橫家書》中的“工（江）君奚洫”，也就是《戰國策》中的楚國名臣昭奚恤，是坪夜君子良昭氏族人。楚宣王十五年（公元前355年），昭奚恤擔任楚國令尹，著名的圍魏救趙就出自他手。此戰之后，他引起魏國忌憚。在楚國做官的魏人江乙多次向楚宣王進讒言，陷害昭奚恤，并生出了“如出一口”“狐假虎威”“江乙慮賢”等不少成語和典故。昭奚恤的封地江是周代諸侯國江國的故地，被楚滅后曾設江縣。對于昭奚恤與江乙的愛恨相殺，著名文史專家、藏書家范祥雍《戰國策箋注》做過一個推測，認為“昭奚恤曾封于江，故曰江君。疑江乙為江尹，在其屬下，嘗得罪有隙，故屢構之于宣王”。昭奚恤是江地始封君，傳承不詳。其封地在以今天正陽縣大林鎮朱店村江國故城遺址為中心的地區。

第五位封君坪陵君見于包山楚簡192簡。根據出土楚簡的時代，學者認為這位坪陵君為楚威王、懷王時人。“坪陵”可解讀為“平陵”。《水經注·汝水》卷二十一有“陂水上承慎陽縣北陂……陂水又東，入汝。汝水又東南經平陵亭北，又東南，經陽遂鄉北。汝水又東，經櫟亭北”。何浩、劉彬徽《包山楚墓封君釋地》認為這里的平陵亭就是坪陵君封國駐地，位于漢晉慎陽與春秋櫟邑之間，在今新蔡西北。楚懷王時曾設平陵縣，與封君并存。平陵君被封時正值楚懷王當政，此時的楚國正由強盛走向衰弱，所以關于他的姓名和傳承史料及出土文物都沒有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