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

錢兜和錢罐是好得穿一條褲子的兄弟。上山爬樹采野果，光屁股下河摸魚蝦，他倆簡直是寸步不離。盡管是一個莊兒里長大的，他倆比人家一母同胞的還要親。

那天，他倆掂著大砍刀、拿著粗麻繩準備到離莊兒較遠的茅草山去砍柴。

望山累死牛啊！他倆緊走慢趕了小半天，到了黑槐樹下倆人已累得口干舌燥頭冒汗了，就商量著歇會兒再走。

反正茅草山也近在眼前了。

錢罐去黑槐樹右邊雜草叢生的地方撒尿，看到了兩只豁口的破缸。他忙喊錢兜過來看看，要是破缸的底部不漏，就馱回家當豬食盆用。他倆近前一看，娘哎！可不得了了：一缸銀錁子，一缸金元寶。兩人興奮地商量著：這地方背，雜草深，東西擱這比鍋臺還穩當哩！咱還是先到山上砍些朽木，家里都等著燒火用呢。咱再帶兩個大布袋折回來裝金銀回去。

錢罐結結實實地砍了一大捆枯木柴，心神不寧的錢兜只砍了貓腰粗的一小捆。

他倆回家的山路上，又累又渴，好不容易走到山下的深井邊，一個兩個慌著放下柴火，急著想法子弄點兒水喝。

錢罐大步流星走到井邊往下張望，錢兜躡手躡腳來到他的身旁，躊躇了一小會兒，他的眼一閉心一橫，伸手朝錢罐猛推了一把。只聽得“撲通”一聲，錢兜心里是又驚又喜：那兩缸寶貝都是我的啦！他裝模作樣地對著深井喊：“哎呀，我剛剛腳滑了，你先在井里等著吧，我回去找人來救你。”

錢兜挑著勻好的兩捆柴就往家的方向走，走啊走，走到了黑槐樹附近的破缸前。他放下柴火，摁住砰砰亂跳的心閉上了眼睛：寶貝都是我的啦！我來了。寶貝全是我的啦！我來了，哈哈哈。

他睜開眼朝缸里一看，咦！咋回事？哪有什么金銀財寶，分明是兩缸清洌洌的水。他心里直犯嘀咕，青天白日下眼見著的真金白銀成了水，這也太邪乎了吧？唉！焦渴難耐的他，也顧不上許多了，從兩只破缸里各捧起一小捧水，咕嘟咕嘟喝下，就連忙挑著柴回家了。

錢罐快掉到井底時，仿佛被啥東西擋了一下，落到了一塊大青石上。透過清洌洌的井水，他看到井底安安靜靜地臥著一條老龍和兩條小龍。他不敢大聲喊叫，怕驚醒它們對自己不利。井口旁的野草和藤條瘋狂地長著。井口的光亮越來越小，他只能根據草葉間透過的點點強光和絲絲柔光，估摸著太陽和月亮換崗的時辰了。

天黑透了，還是沒見著錢兜的影子，錢罐心里又有些擔心了：別是錢兜回家的路上出啥事兒了吧。他焦慮得坐臥不寧，第二天，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醒來的時候，他看到兩條小龍在老龍旁邊頑皮地嬉戲，玩累了玩餓了，它們仨就舔幾下他腳下的大青石。錢罐也餓了，他也試著舔了幾下大青石。嗬！還真不餓了。他心里說，這是塊止餓的寶貝哩！他閑著沒事兒，就用井壁上的小石頭去磨大青石，石末兒裝滿了衣服上的兩個大口袋兒。

井底始終不冷也不熱，他當然也記不清過多少日子了。

這天，兩條小龍興奮不安，一直圍著老龍跳啊蹦啊游啊，老龍也睜開老眼愛撫地看著它倆。忽然，一條小龍直立起來，“嗖”的一聲竄了出去。頭頂一聲驚雷，洞口亮堂了起來。接著，另一條小龍也飛了出去。

他忙躬著手對老龍說：“今兒個是您老抬頭飛天的日子吧，我想拽著您的尾巴稍兒上到井外去。您如果同意就點點頭吧。”

老龍點了幾下頭。

他抱緊老龍尾巴，閉上了眼睛。只聽得呼呼風響電閃雷鳴，緊接著是暴雨滂沱，他被甩在了雜草覆蓋的兩口破缸旁。兩缸寶貝都在，只是每缸都有一個小凹窯兒。

雨過天晴。他把兩缸寶貝挪回破房子里后，就慌著去看他的好朋友錢兜。

他來到錢兜床前，臉色蠟黃的錢兜哆哆嗦嗦從床上爬下來，跪在了他面前。

我對不住你啊！今兒個是二月二，從你掉井的那天開始，我就開始胸悶心疼憋氣。整整一百天了，我啥藥都喝了，啥法兒都想了，還是一天天地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瘦成了皮包骨頭。好不容易睡著一會兒，一條老龍就朝著我齜牙咧嘴破口大罵：“上天念你倆情同手足，送財寶讓你倆同心協力共建家山。沒想到你歹心驟起，害兄弟于貪念。你不配擁有財富。”

“我死前能見你一面，我也安心了。”錢兜的話剛說完，“呃”的一聲，嘔出了一塊金元寶。“咔”的一聲，又咳出了一枚銀錁子：“這下好了吧，我都還給你，讓我的病好起來吧！”

錢罐走到回家的路上，既心疼又生氣，他掏出那兩枚金元寶和銀錁子：你倆藏在我朋友的肚子里，禍害他生了恁長時間的病。去吧，我不要你們了。隨手把金元寶和銀錁子扔到了路邊上。

金光銀光閃過，蹦出倆漂亮小孩兒，對著錢罐直作揖：“主人、主人，您有何吩咐？”

錢罐樂了：“嘿嘿，我的房子破得不能住人了，你倆就幫我蓋房子吧，多蓋幾間，讓山下的鄉親都搬來一起住。”

第二天，樓瓦雪片的房子就在茅草山旁邊的一片開闊地上建成了。錢罐摸了摸口袋，兩個口袋里的石末兒沉甸甸的。他心里想，往后我也餓不著了，把石末兒都撒了吧。沒想到的是，石末兒隨風飄落的地方——地面上、山坡上、石縫間都鉆出了許許多多形態各異的蘭花草，香飄十里，蜂飛蝶舞。

他興沖沖地去請他的好朋友錢兜一起來山上住，錢兜已不知去向了。

錢罐門前的一蓬長了十八柱香花梃的蘭草上，卻飛來了一只白頭白臉黑身子的鳥兒，看到鄉親們幸福地說笑，就拼命地叫：苦嗷、苦嗷……人做壞事天知道。苦嗷、苦嗷……人做壞事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