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豬妖和惡龍

文/溫培雅

浪浪山討生活的小豬妖以為自己會成為齊天大圣那樣的蓋世英雄，最終卻成為職場最低級的小妖精，連給大王擦盔甲的資格都沒有；舊廠街長大的高啟強只想在菜市場有個好攤位，努力賣魚，供養弟妹長大，最終屠龍少年逆風狂飆，終成惡龍。兩個草根奮斗史，兩部人生寓言劇。

這個春節，我被一只小妖怪感動到破防。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出品國風系列動畫《中國奇譚》，第一個故事《小妖怪的夏天》就用實力證明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并不只是一個江湖傳說，它永遠是“一哥”般的存在。故事背景是唐僧師徒4人西天取經，各路妖怪瘋傳吃了唐僧肉能夠長生不老，陷入抓住唐僧是蒸了吃還是煮了吃的狂想。全劇從一個小豬妖的視角，展現他為了實現大王畫的“吃唐僧肉“的大餅如何奮斗的。上司要求小妖怪們要在一天之內做出1000只箭，聰明的小豬妖想出箭上插羽毛的技術創新，卻因不合領導旨意被踩到泥土中摩擦；小豬妖被要求打1000斤柴，不得已想起自己是個妖精，不能只走正道，于是黑化攔路搶劫，千難萬險完成任務，但是朝令夕改的大王將唐僧的吃法由清燉改為燒烤了，小頭目隨意地將1000斤柴付之一炬，嚴肅要求他再采2000斤20年以下的山胡桃木；作為被豬媽媽引以為傲的家族最有出息的小豬妖，卻被揪著豬鬃毛刷陳年老鍋，都擦禿嚕皮了……他回家看望母親報喜不報憂，只心酸地說“我想離開浪浪山”——其實，浪浪山的那頭可能還是浪浪山。

小豬妖是悲哀的，因為它為之奮斗的事業最終被現實打敗；小豬妖還算幸運，因為齊天大圣看到了它的善良，沒有一棒子將它打死，成為自己的職場戰績。其實，我們都是小妖怪，努力工作卻不被重視，保持純良卻四處碰壁，不甘平凡卻終將平庸，心懷熱愛卻遍體鱗傷。頂著壓力，背負期待，艱難生存，終其一生，連給大王擦盔甲的小目標都實現不了，何況是吃唐僧肉的大藍圖？

再說說開年爆款《狂飆》，一部反黑片子硬是拍成了全民勵志劇。大眾的嗨點，一路越過代表正義的安欣，波詭云譎地轉化為“讀孫子兵法，品啟強人生”，還總結出了“電視只看等離子的，出行只騎兩個輪的，娛樂只去白金瀚，吃魚只吃老默送的，孩子只養別人的，局里只信安警官”的人生成功定律。高啟強出場挺慘的，攤子被搶、電視被砸、自己被打、過年被抓，一直受人欺負沒哭，但是安欣給他餃子，他哭了。這段境遇戳中了每個人的淚點，于是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大家不再局限于好人好報、壞人被抓的思維模式，追劇同時擔憂啟強翻車。

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為什么我們對黑惡勢力高啟強恨不起來，甚至看到村霸李有田整他還想幫錘呢？因為他演出了社會最底層小人物的悲傷：想有尊嚴地活著都是奢望，想逆天改命更是難上加難。低到塵埃里的反派高啟強，善良到骨子里的正面安警官，沒有主角的光環加持，沒有正派的濾鏡美化，所有人的命運走向都是充滿血淚的。高啟強當好人的時候，壞人欺負他；他當壞人的時候，好人審判他——人人都想當正義的安欣，最終引發大家共情點的卻是游走在黑白之間的高啟強。

凝視深淵也被深淵凝視的高啟強眾叛親離，最終伏法；而心存良善的小豬妖離開了浪浪山，尋找自己的江湖。走得越遠，見識越廣，認識的人越多，就越能體會到人情世態。生而平凡，這一生真正在意同時又在意你的人，就那么幾個，而他們就是你的全世界。三兩知己，親人陪伴，孩子努力，老人安康，有讀萬卷書的認知又有行萬里路的胸懷，這已經是人生的上上簽了。生如草芥、得失如砂，看慣了生命的無常以及生活的冷暖后，會變得釋懷、包容、懂得——在喜歡你的人那里，以一顆悲憫心去熱愛生活；在漠視你的人那里，以一顆淡定心去看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