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順陽王墓背后的故事

趙新春

在上蔡縣邵店鎮金井吳村有一座明代墓葬，墓主人是明代周府順陽王朱有烜和他的王妃吳氏，兩人都不是上蔡人，怎么會葬到離周王府地汴梁近五百里外的一個不起眼的村莊？民間傳說兩人是因為愛情而死要同穴，那真實的歷史究竟又是什么樣的呢？

一、不太靠譜的老爹

說到朱有烜就不得不提到他那不太靠譜的老爹周王朱橚。朱橚是朱元璋的第五子，明成祖朱棣同母弟。洪武三年（1370年），朱橚被封到物質富足的江南為吳王，因為朱元璋認為吳地是國家財賦之地，不適宜建藩，于洪武十一年（1378年），將朱橚改封為周王。于洪武十四年（1381年），就藩開封。這次改封讓朱橚心存不滿，就藩后屢有不法。

朱元璋親自撰寫的《御制紀非錄》列舉他的不法事條就有五項：射死本府儀衛司校尉；差護衛頭目軍士乘坐驛船驛馬買貨；娶生員顏鈍已訂婚女子；將安置囚人到府使喚；不聞命擅率妃嬪人等棄其本國，來居鳳陽。因此，在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被朱元璋謫遷到云南待了兩年，直到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才被放回，實際上朱元璋也是想讓他了解云南的情況。沒想到謫遷召回，朱元璋問他經過州郡城池廣狹、山川地理險易、民情風俗的情況，他皆無所知，以致朱元璋罵他“自古至今愚蠢無有如此者”。

建文帝朱允炆削藩拿他開刀，有他是朱棣同母弟的因素，可以敲山震虎，“取周剪燕之手足”；也與他不法行為多、社會風評差有關。所以諸王中，他首先被削藩去爵，流放到云南蒙化。

朱橚桀驁不馴、驕奢不法、草菅人命，符合人們心目中壞王爺的形象。

但《明史》記載，朱橚這人比較好學，能辭賦，曾作《元宮詞》百章（當代學者經過考證認為是他兒子朱有燉的作品），組織編纂有《救荒本草》《保生余錄》《袖珍方》《普濟方》等。大概得益于他被朱允炆流放云南蒙化的那段缺衣少食的痛苦經歷和經驗，他編纂的《救荒本草》不僅是一部專門研究救荒書籍，還開創了野生食用植物研究的先河，在國內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有學者認為，他之所以編纂《袖珍方》也是因為他被朱元璋謫遷云南時看到當地居民生活環境不好，缺醫少藥，得病的人很多，才組織本府良醫李佰等編寫的。

　二、封國與吳妃

朱有烜出生于洪武十八年（1385年）五月，是周王朱橚的第三個兒子，朱元璋的第二十個孫子。建文元年（1399年），他隨家人流放云南蒙化時已經十三歲。按照明宗室十歲封爵、十五歲賜婚的慣例，此時他應該已經封爵。不知是朱棣篡改《明太祖實錄》故意，還是真沒有封爵，反正跟隨父母在云南度過了缺吃少穿的四年后，十七歲的他在洪武三十五年（建文四年）八月與他的六個弟弟同日封王，為順陽王。九月，朝廷“冊汀州衛指揮僉事吳廣女為順陽王有烜妃”，也就是金井吳與順陽王合葬的吳妃。名諱不詳，民間傳說給她起了個吳玉菡的名字。

吳妃的父親吳廣職位不高，但跟從過朱元璋。據《明太祖實錄》《溫州府志》記載，吳廣本名“繼先”，后改為“廣”，廬州合肥人。早年，他師從元末合肥籍進士余闕，后來投筆從戎。在至正十二年（1352年）因參與太平路反元斗爭失敗，被關進太平路獄中。直到至正十五年（1355年）朱元璋攻克太平，才被釋放出來，從此追隨朱元璋南征北戰，先授帳前銀牌先鋒，再由左先鋒府鎮撫遷管軍百戶，負責防守巢縣。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協助徐達攻廬州，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被任命為安豐留守，洪武元年（1368年）升溫州衛指揮僉事。因為平定永嘉南溪之亂，他在次年（1369年）正月調任正四品的汀州衛指揮僉事。一干就是十五年，直到洪武十七年（1384年）以年老致仕，洪武十八年（1385年）十月病逝，兒子吳銘襲職。作為順陽王妃，吳氏與朱有烜應該年紀相差不大。她出生不久，父親吳廣就去世了，是在哥哥吳銘的照顧下長大的。嫁入王府，吳銘也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擔任她和順陽王的侍衛。吳妃的另一個兄弟叫吳鑒，做過南京太仆寺丞。

順陽是一個歷史地名，在今南陽市淅川縣境內，明朝時已經不復存在。所以，朱有烜的順陽王不是實封。他的哥哥周憲王朱有燉《誠齋錄》里有一首《送順陽王之國汝寧》的七言詩：“花萼聯芳已有年，要知親愛本天然。藩維任重須分袂,手足情深感別筵。水落金梁流宿雁，露寒琪樹響秋蟬。汝南演武應對暇，燈火尤宜事簡編。”詩題可以看出朱有烜離開了汴梁周王府而單獨開府，且是在汝寧府境內，他也是周府唯一正式的分府郡王。雖然朱橚的二兒子汝南王朱有爋也開府云南，但他是“弗容于父”，有流放戍邊的味道。

朱有烜就藩汝寧府的另一個證據見于《明憲宗實錄》。成化十年（1474年）二月，崇王朱見澤即將就藩汝寧，請求朝廷將原秀王府“黃河退灘水淀空地及汝寧府衛原有順陽王所遺菜、果、牧馬、水陸園場田地……請如例給賜”給自己。說明朱有烜是實封郡王，有國有地。

朱有烜離開周王府，就藩汝寧府的時間，今人朱仰東在《朱有燉<誠齋錄>箋注》中推測，是在吳氏被封順陽王妃的洪武三十五年九月。而吳妃的哥哥吳銘以正三品衛指揮使的身份也跟隨他們到了汝寧府。朱有燉《誠齋錄》中《送指揮吳銘隨侍汝寧》詩，就是叮囑他好好保護順陽王夫婦的：“兵分玉帳繡旗開，秋色秋聲滿吹臺。南浦斷虹收雨去，西風新雁帶霜來。臨行莫忘丁寧語，酌酒何辭瀲滟杯。開府順陽資輔翊，知卿自是不凡材。”此外，朱有燉還鼓勵他建功立業，《贈指揮吳銘》詩稱：“吳卿清致不同塵，武將班中有幾人。山水每從工畫得，俸錢常為買書貧。憐君未老頭先白，顧我能醫病卻煩。愿竭丹衷紹前烈，早將功業著麒麟。”

汝寧府沒有順陽這個地方，朱有烜的順陽王府究竟在汝寧府城或是府轄其他縣內，擬或就在逝后葬地所在的上蔡縣城已無從查證。因為他開府在汝寧府，所以葬在遠離周府汴梁的上蔡也理所當然。葬在金井吳，是禮部派來的陰陽先生的堪輿，不是民間傳說的由于吳氏是當地人。

　三、墓葬與其人

朱有烜《明史》無傳，僅在卷一百《表第一》中有簡短的記載：“順陽懷莊王有烜，定庶三子，永樂初封，十三年死。無子，除。”上蔡縣金井吳出土的墓志雖然同樣簡短，但可以作為補充：“王諱有烜，大明太祖高皇帝之孫，周王之第三子，庶出也。洪武十八年五月二十九日生。洪武三十五年八月初八日封為順陽王。妃吳氏，前汀州衛指揮僉事吳廣之女。王子女無。永樂十三年六月初四日以疾薨。享年三十有一。賜謚曰‘懷莊’。以是年九月十二日，遷已故妃吳氏之柩同葬于汝寧府上蔡縣朱賢保之原。謹志幽堂，以垂永久。謹志。”

朱有烜的墓原有高高的土堆，俗稱“冢子”。因為這里是春秋蔡國的封地，被當地人誤認為是蔡人墓葬，稱“蔡王墓”。

按照明制，朱有烜是郡王，他的墓園應該有地三十畝，用房九間。由于歷史久遠，到1970年4月偶然被當地人刨地發現被發掘時，他的墓除了土堆，地面上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由于當年墓葬發掘沒有形成發掘報告，我們已很難了解墓葬發掘時的具體情況。只知道這次發掘出土文物有259件，分金器、玉器、銀器、銅器等類，分別在省、市、縣博物館或文管所保管和展出。

朱有燉詩說“汝南演武應對暇，燈火尤宜事簡編”。告誡朱有烜演武要分時間，晚上有時間要看看書，說明朱有烜是一個尚武之人。他是否因為這一點與朱棣相像而被賞識，不得而知。但作為周府年紀較長的庶王子，他在永樂元年到永樂五年的五年里，先后四次進京覲見皇帝，并且每次都是“皇太子宴之”。而且四次中除一次是與周世子朱有燉同行外，其他三次都是獨立完成使命。這波操作的背后，說明朱有烜的身份、地位確實有點不同尋常。體現在《明太宗實錄》里有：永樂九年閏十二月，由于旱澇少收，戶部建議諸王的歲給祿米給付方式應有所改變，于是朱棣“命代遼、寧、伊、秦及靖江王府皆循舊例，沈、唐、郢、魯王府俱依太祖訓，萬石內歲給米，三千石余支鈔。安王府歲給米千石，順陽王五百石，余皆支鈔候”。這里面靖江王是朱元璋侄孫封號，雖是郡王但地位同于親王，當時的郡王不少，只有順陽王朱有烜能與諸王并稱，說明其地位遠高于一眾郡王。

從永樂五年夏四月乙未朱有烜最后一次朝覲，到他在永樂十三年六月去世，《明太宗實錄》再沒有他進京覲見的記錄。只是在他去世的消息傳到北京，“訃聞，輟朝一日。謚曰‘懷莊’，賜祭，命有司治喪葬”。這也是《明太宗實錄》中唯一因為一個郡王去世而“輟朝一日”的記載。

順陽王妃吳氏去世較早，墓志說是朱有烜逝后從別處遷過來合葬在一起的。根據明制，王妃去世后朱有烜還可以再立次妃，有一妃四夫人。而在明英宗朱祁鎮以前，明宗室一直實行人殉制度，皇室男性成員去世后，他的妻妾必須殉葬。朱有烜墓葬是否有其他女子殉葬，墓葬發掘時沒有記錄。

對于上蔡縣順陽王夫婦埋葬的金井吳村多姓吳，上蔡縣文化學者尚景熙先生認為這些人應該是吳妃母家派來的守墓人的后裔。金井吳稱金井是因為墓，謂吳是因為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