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大白

張富存

立冬過后，園子里的姹紫嫣紅趨于平靜。平日里的辣椒、豆角、茄子、黃瓜、西紅柿都卸了妝，隱于一隅；大白菜又開始粉墨登場，唱起了主角。

這個時候，在鄉村的集市上，就會響起悠長的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大白菜來了，剝得又光又凈的水靈靈的大白菜來了。”聽到叫賣聲，大家都會靠攏過來，也不問價，然后就是你一袋我兩袋的過秤、付錢、掃碼，弄回家后放在櫥柜里、陽臺上、屋角邊，要么就碼放在走路不礙事的過道里，隨吃隨拿。

大白菜適應性廣，易栽培，好管理，而且好吃，因而備受大家青睞。還因為它具有耐寒性強、便于儲存，且供應期長等特點，因此，我們北方的農村，家家戶戶都種大白菜。

在老家，秋風涼時，趁著墑情，鄉親們就扛著镢頭，來到已經整理好的園子里，只需要開個淺淺的小溝，撒上種子，然后覆上一扁指細土，過個三兩天，呼呼啦啦就是一大片。

雖然大白菜播種時已是秋天了，但此時節氣還未出伏，天氣還很炎熱，可剛出苗的小白菜也不嬌氣，頂著圓圓的小腦袋，眨巴著小眼睛，挺挺身子就搖曳在秋風秋雨中了。再經過兩到三次的間苗、施肥、噴藥，度過定苗期，越過團棵期，個把月的光景，到大雪節氣時大白菜就算長成了。

長成的大白菜個大心實，受人待見。剝去外面的青幫，這時，一棵脆脆嫩嫩的大白菜，像個胖娃娃，就端坐在你的面前了，歡喜得不由你不想去抱抱它，歡喜得你手中舉起的刀久久不忍心落下。落下時，只需輕輕地觸碰，切開的大白菜就像碎玉亂濺，蒲蒲柔柔、晶瑩剔透的一團，多像三月里隨風飄落的一簇簇毛茸茸的杏花瓣。看了，讓人很舒心。

大白菜的儲藏也很簡單。找個背風向陽的地方，挖一個簡易的池子，把白菜一棵挨一棵窖起來，上面再蓋一層秸稈或撒一層細土，為防止雨雪，最好再在上面搭一個塑料薄膜的棚子，兩頭預留出氣孔。天暖了，把氣孔打開，好讓大白菜透氣；雨雪時，就把氣孔封實，以免賊風侵入。這樣，大白菜就可以陪伴著大家踏踏實實地過一個溫暖的冬天了。

大白菜謙卑，不管你怎么吃，都能吃出它的美來。簡單的吃法是“炒”。趕上中午，正愁沒啥飯做時，切一牙大白菜，撕扯撕扯，往熱油鍋里一扔，再配以蔥、姜佐料一炒，煮面，噴香噴香的直往你鼻孔里鉆，好吃得讓你吸溜吸溜就是兩大碗。通常的吃法是“煮”。一般人家都愛吃的是豆腐粉條燉大白菜。取一棵大白菜，去幫、留心，清水洗凈往鍋里一放，再把切好的豆腐、撕拽好的粉條往鍋里一按，不多會兒，一鍋香氣撲鼻的燉菜就做好了，豆腐的鮮嫩配上粉條的筋道再搭上大白菜的滑潤，這絕美的搭配，饞得你直流口水，吃了這一碗還想再吃下一碗。條件好的，如果再搭配些豬肉來燉，那就更好吃了，簡直能與人間珍饈相媲美。過去大集體時，物資匱乏，正長身體又需要下大力氣的年輕人常感覺吃不飽飯，于是幾個人一嘀咕，晚上常常下夜去偷生產隊的大白菜燉著吃，我們稱這叫“打平火”。那時的清水燉白菜，即使現在想來，仍不失一種美味，每次觸碰，總有一股暖意在心頭蕩漾。

《本草綱目》上說，常吃大白菜有“通利腸胃，除躁解毒，淡斑美顏”的功效。民間也流傳說：“魚生火，肉生痰，豆腐白菜保平安。”意思是，常吃大魚大肉，會對身體健康不利。如果把它們與大白菜結合起來吃，就會收到相得益彰的效果。

盡管，大白菜有很多雅名，《詩經》里叫“葑”菜，《本草綱目》里叫“菘”菜，慈禧太后曾封它為“玉菜”，還有人稱它“翡翠”，但我還是喜歡叫它大白菜。大白，大白，清清爽爽，直直白白，叫起來親切，聽起來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