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急診

　　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兩天兩夜，仿佛在為農歷新年渲染喜慶氣氛。臘月廿八的夜晚，醫院里顯得格外冷清。值班室里，我和婦產科醫生一邊閑聊，一邊期待下夜班……

　　正聊天時，值班室的電話突然響起，帶班院長告知：大田莊村醫緊急求救，有一產婦難產，因路面積雪較厚，轉運產婦有極大的困難和風險。院領導綜合考量，決定由司機啟動急救車，帶上婦產科醫生和我，直奔十多里外的村莊接診救治。

　　茫茫大雪覆蓋了道路和田野，呼嘯的北風仿佛要吞噬一切。急救車艱難地向前行駛著，短短幾公里路，從晚9時一直走到11時。路上，婦產科醫生不斷囑咐我：

　　“小余，帶好手術包和麻醉包了吧？”

　　“小余，你要做好麻醉準備，今晚有可能要在衛生室剖宮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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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參加工作的我還未遇見過如此棘手的急診，而且有可能在極其簡陋的村衛生室進行手術，這是否符合接生或手術的操作流程？

　　村衛生室的病床上，產婦渾身顫抖，并因不規律的陣痛大聲呼喊著。還沒等醫生詢問情況，家屬已經等不及了。

　　“求求你們給她做剖宮產吧，出啥事俺都不怨你們。”他們說。

　　“是啊，現在情況危急，轉到城里不可能了，路上會發生危險的。”村醫在一旁附和道。

　　醫生并未理會這些，她把雙手放在產婦隆起的腹部摸了又摸，并通過聽診器仔細聽胎心音。“不要怕，你沒事的，相信我。你先深呼吸，暫時不要用力。”經過一番安撫，產婦不再顫抖。

　　這是一個“橫位難產”的產婦，無論是接生或手術，都有極大風險。而在這大雪封路的夜晚，我們過來就已耗了兩個小時，轉院更不現實。醫生決定冒險在村衛生室做手術，可就在我打開麻醉穿刺包的時候，胎兒的一只小手已露了出來。在監護設備和急救條件都不具備的衛生室，出現這樣的緊急情況，意味著連麻醉和手術都不現實

　　了。

　　必須趕快接生，別無選擇！否則，胎兒可能會窒息，產婦也可能大出血甚至子宮破裂。此刻，醫生只能艱難地扭轉胎位，期待幸運之神降臨。由于衛生室沒有專業的產床，為了便于操作，她先是半蹲

　　著，后來干脆單膝跪在地上。

　　“胎兒不是太大，還有扭轉

　　的余地。”

　　“小余，我快沒勁兒了，你托著我的右胳膊，讓我緩一緩

　　……”

　　“小余，快準備局部麻醉藥，我給她做個側切，這樣會好些！”

　　“快成功了！小余，你快備好止血鉗、剪刀和紗布……”

　　隨著醫生那越來越驚喜的語氣，產婦終于順利分娩。清亮的新生兒啼哭聲劃破雪夜的寂靜，在村莊里回蕩開來。在家屬們“謝天謝地”的祈禱聲里，醫生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這是20余年前我們經歷的一次雪夜急診。這位可愛可敬的醫生姓陳，我習慣叫她陳姨。如今，陳姨已退休。一次年終座談會上，醫院請退休職工和新上崗職工進行交流，我站在陳姨身邊，給剛參加工作的人員講述這段往事。

　　他們聽后，議論紛紛：

　　“幸虧沒事，萬一有事呢？你們考慮過后果嗎？”

　　“就算家屬理解，可這是在村衛生室啊，承擔多大的風險你們不清楚嗎？”

　　滿頭銀發的陳姨緩緩站起來，微笑著說：“其實這些誰都明白，所以也請大家一定遵守執業規則。不過我相信，在各位心中，生命永遠是第一位的！與生命相比，我們承擔些風險、承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會議室里先是一片寂靜，之后掌聲四起。院長捧著鮮花，從主席臺走到陳姨面前。而此時，在陳姨懷中，那束鮮花絢爛無比、芬芳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