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眼淚

雷紅梅

我的父親是一名老兵，他就是在抗美援朝戰爭中帶領全班一舉擊毀敵坦克十一輛，被授予一級英雄、特等功臣的雷保森。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是一個愛憎分明、血性十足的慈祥老人，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總是透出一絲威嚴，走起路來昂首挺胸，步伐穩健有力，盡顯軍人本色。上世紀60年代，離職休養的父親回到故鄉河南上蔡。為了提高全民國防意識，父親經常應邀到鄉鎮、學校作報告。父親作報告時常說：“作為一名校外輔導員，有責任和義務給孩子們上國防教育課，要讓大家知道現在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作為一名戰士，出生入死、浴血奮戰，一切都是自己應該做的，只要是解放軍戰士，都會像我一樣不顧一切往前沖；作為一名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和本分，是義不容辭的責任。”以前我一直以為父親是一位鐵骨錚錚、激情豪邁、不會流淚的硬漢。直到有一次，看到父親傷心流淚時才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原來英雄也會流淚。

那是2001年的秋天，父親應邀參加省里舉辦的紀念抗美援朝50周年晚會。晚會上，父親非常專注地觀看著節目，嘴里不停地說：“好、好，真好。”當看到幾個青春少年穿著老式軍服、拿著槍在舞臺上表演時，我聽見父親輕聲抽泣，看到他緊握拳頭、目視前方，蒼老而堅毅的臉上掛滿了淚珠。我怕父親情緒激動影響身體，趕緊拉了拉父親：“爸，您這是咋啦？”父親才緩過神來，嘆了一口氣說：“看到臺上這些孩子，突然想起我的一個小戰友了。”說著淚水又止不住地流下來。母親忙拿出手絹一邊給父親擦淚，一邊嘀咕著：“你看你看，不讓你來你非要來，就怕你這樣……”

晚會結束后，回家的路上，在我的再三追問下，父親講起了那一段往事。那是在一場戰役中，戰斗異常激烈，父親是機槍手，他正在猛烈掃射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班長，向您報到。我是您的副機槍手。”父親匆匆瞥了他一眼，愣了一下，只見面前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面目清秀、神情堅毅。父親大聲命令道：“好，投入戰斗。”緊接著，父親趴在工事上繼續射擊，少年在機槍旁邊聚精會神地遞送子彈。“啪”一顆流彈擊中少年，少年瞬間倒下，鮮血頓時順著臉頰流下，染紅了軍裝。父親一驚，連忙抱起他，按住少年的傷口大聲呼喊：“孩子、孩子。你醒醒、醒醒，不能睡呀！”父親使勁搖著懷里一動不動的小戰友，失聲痛哭：“孩子，你不能就這樣走了，你還這么小呀！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家在哪??？快告訴我呀……”父親擦了擦眼淚，把小戰友挪到一旁，脫下自己的軍裝，蓋在他身上。父親望了望小戰友，忍住悲傷，端起機槍不顧一切地沖殺過去……

講完這些，父親長舒了一口氣，哽咽道：“唉！這些痛苦的經歷我都不太愿意講，也不想再提。你們不知道啊！戰爭的場面真是太血腥、太殘酷了。”看著父親傷心的樣子，早已哭得稀里嘩啦的我，也不敢再多問。我知道回憶那段經歷對父親來說真是太痛苦了，那些痛苦是我們這些生活在太平盛世中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到的。

今天的幸福生活是老一輩披肝瀝膽英勇奮斗贏得的，是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得來的。想想那些倒下的先烈們，我們更要珍惜眼前的太平盛世，愿和平之花開遍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