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文/朱國喜

清晨醒來，到院子里呼吸新鮮空氣。一低頭，看見家養的一只白貓正躲在棕櫚樹下捕殺一只成年斑鳩。扭頭，發現靠近柵欄的梔子發出一簇簇嫩芽，鵝黃、稚嫩，仿佛一觸即落。梔子的樹皮返青，不再是干巴巴的沒有光彩。盯著眼前“復活”的梔子，感覺生命的不易與頑強。

7年前，單位整理花池，幾棵梔子被連根拔起，我截取了根部的枝條，移栽到庭院的花池里。花池不接地氣，在車庫的平臺上砌磚為墻，填土為池。一尺多厚的土層，種些蔬菜、花卉尚可，并不是種梔子的好地方。

又弱又小的梔子在那塊巴掌大的地方安家了，幾經干旱終于活了下來，一天天長大。3年前的某日，麥子黃的時候，梔子竟然開花了。絲綢似的白色花朵宛如嬰兒的手掌，厚厚的花瓣，散發著濃郁的香味。夏夜，靜坐庭院的木廊下，嗅著花香，望著緩慢滑行的月亮，耳聞唧唧的蟲鳴，竟有陶淵明筆下的田園之樂。聞著梔子花香，我悠然度過了漫長的夏季，心情宛如一池春水。第二年，梔子如約綻放，花朵更大，數目更多，壓得花枝低垂，綠色的紡錘形花苞鼓鼓的，滿溢著生命的張力。花香彌漫了整座居民樓，鄰居禁不住詢問，是什么花？怎么這么香？經歷了驕陽炙烤，夏雨洗禮，梔子花一朵朵由白變黃，漸漸零落、謝幕。拾起一朵，輕嗅，仍余淡淡的香味。

去年秋天，妻子出于愛護，不經我同意，竟然把梔子移栽到西花池，理由是那里更寬敞，沒有高大植物遮擋陽光。

梔子是常綠喬木，葉子四季青翠，正因為如此，冬季更具有觀賞性。有時候，優點也是缺點，四季常綠的植物成活率低，沒有十足把握不要輕易挪動。一天天過去，雖然按規律不斷澆水，葉子還是一天天變黃。我只得丟車保帥，狠心剪去所有枝杈，用蠟密封了傷口。就這樣，翻過年頭，入春，它依舊沒有動靜，好像睡著了一般，睡得死氣沉沉。它的鄰居們都按時醒來，發芽的發芽，展葉的展葉，抽枝的抽枝，開花的開花，生長得潑潑辣辣，梔子卻像入定老僧，茫然不覺世事變化。它的皮有時微青，有時灰白。好多次，我都失去了耐性，心想拔掉算了，免得看見它半死不活的樣子，心里難受?？墒?，用指甲摳開一點兒皮，依舊露出青綠，于是抱著一絲希望繼續等待。

回鄉，問有經驗的父親。父親說，再等等，過了夏還不發芽，就徹底死心吧。想不到，近期連下了兩場雨，梔子被喚醒了。它睜開眼，打量著這個變化了的世界。石榴花開得正紅，枇杷果已經成熟，月季花姹紫嫣紅，金銀花早已零落成泥。自己呢，好像做了一場夢，夢醒在麥收季節，夢醒在自己本應花朵滿枝、香氣四溢的時候。

斑鳩的慘遭屠戮，梔子的生死劫，讓我再次思考生命。生命是頑強的，風雨過后依舊艷陽高照。在生命處于陰霾的日子里，需要耐心，需要等待，待時機成熟，它就會頑強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