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的喚兒聲

文/王拴緊

“拴緊——拴緊——快回家吧！拴緊——拴緊——快回家呀！”娘的呼喚聲由清亮而沙啞，由高亢而低沉，由希望而失望。她的叫聲回響在夏日村莊的夜的上空，驚擾了疲憊的老少爺們入夢鄉，他們可能都在埋怨著“這不聽話的孩子，真讓人操心。”就是這樣，娘呼我喚我整整3天。

那是51年前的夏天，麥稍黃的季節，13歲的我上五年級，因在學校挨打而逃學不敢回家。白天到地里摘豌豆角充饑，夜里睡在十四隊的草窩里（生產隊存放喂牲口草的地方）。娘每天下午放工后尋我喚我的時候，都從那里經過，而我對她的喚兒聲卻絲毫不為所動。全然不知自己是她的心頭肉，是她生命中的一切，是她生下的第5個孩子，可我前面的兩個哥哥、兩個姐姐都不幸夭折了，娘不能再沒有我呀！娘懷著我的時候，身體高度浮腫，我是她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我落地了，但很久沒有哭聲。姥姥委婉地勸娘說：“娥，恐——恐怕這個也不行了，扔了吧?!”“不，不，他一定會活過來的！”娘聲嘶力竭地叫道。許久，懷抱幻想的娘真的聽到了我的哭聲。她笑了，笑得很開心。為了能讓我長大成人，熟讀詩書的娘啊，卻給我取了一個老土的名字“拴緊”，因為我們那里的習俗，名字越土成活率越高。我確實活了下來，但由于營養不良，歲數見長但個頭不見長。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到開春，娘就教我去摟抱椿樹，嘴里念叨著“抱抱椿樹王，抱抱椿樹王，你長粗來我長長。你長粗了打成床，我長長了穿衣裳。”娘怎能沒有我呀！我真是鐵石心腸啊，面對娘的叫聲，我卻充耳不聞，我讓娘多傷心吶！幾天時間里，娘掉了多少淚？那不是淚，那是血呀！要不是出了意外，我真的讓娘的心傷透啊！

還是第三天的早上，十四隊的飼養員用筐去背草的時候發現了我。而我已經奄奄一息了，原因是連著嚼了幾天生豌豆，拉肚子拉虛脫了。而飼養員恰巧認得我，他是我的姑父，是他親自把我交到娘的手里。娘看到我的樣子，趕緊安排人去叫醫生，嘴里念念有詞：“不礙事，不礙事，會好的。”我病好了，娘沒有說一句埋怨我的話，反而向我提出了忠告：“記著，好好讀書，才會有出息……”

娘啊，你的呼喚聲永遠留存在我的記憶里。娘啊，真的對不起，原諒我當時人小不懂事，總是惹你生氣。如今，我已經年過花甲，娘啊，我可以如實地告慰你，現在社會越來越進步，咱家的生活也越來越富裕，請你在那邊好好地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