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渡口旁的一棵柳樹

文/張一涵

我向往回到古代，可我并不想像大家所期待的那樣，上演一出才子佳人的愛情戲碼。我只希望做渡口旁的一棵柳樹，一枝一別離，一葉一相思。

在千年前的渡口，我見證了很多惹人流淚的離別場面，有男女戀人之間執手相看的依依惜別，有骨肉至親分離的無奈與不舍，也有朋友一去萬里、此生恐難再見的哀愁……起初我還為他們難過，后來見多了，我就哭不出來了，否則這柳葉的顏色都要被我的眼淚暈淡許多。當然，離別也并非都是傷感的。有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帶著仗劍走天涯的英雄夢決然離去，也有書生十年寒窗，終于得了好的前程，幾個要好的朋友在岸邊暢飲，為他踐行。不管是哪種離別，人們總喜歡折去我的枝葉，讓它隨著思念與離人一同遠去。起初我還很生氣，可誰讓我慷慨大方呢，久而久之就不再計較了。畢竟我的枝葉來年還會長，而從這里離去的人卻不一定會再回來了。

我見過一對兄弟，他們從小生活在一起，親密無間。后來，他們分別到不同的地方任職，造福一方百姓。他們互相牽掛著，常有書信往來，以慰思念之情。在黑暗的政治斗爭中，他們互相扶持，甚至以性命保護對方。可惜，最后哥哥還是因為觸怒了權貴，被貶遠地。弟弟含淚作詩送別兄長，詩中不乏此生恐難再見的悲痛。不料，竟一語成讖。哥哥雖然最終離開了貶謫地，但到生命終結也未能再見弟弟一面。他們是骨肉至親，更是彼此最好的知己。這樣的生離死別，讓人心痛不已，但也造就了一段感人至深、千古傳頌的佳話。

不過，人世間本就如此，有離別，也有團聚。有好多長期在外任職、為江山百姓奔波勞碌的官員，難得回趟家，連下船都急匆匆的，有時還笨拙地弄濕了自己的鞋襪。但是，看到他們與前來相迎的家人、愛人團聚時，我便收起我的嘲笑，真心地祝福起他們。匆匆的相聚之后，他們又要面對新的離別。這團聚只是對親人和自己短暫的慰藉。這世道，誰知道哪次分離就會成為永別呢？我記得有一名愛穿紅衣的姑娘，她看似自強自立，經營著渡口邊的一家小旅店，可除了我之外，誰知道躲在笑臉背后多少次偷偷罵著她的心上人，抹過多少眼淚。她就這么天天盼著、盼著……終于有一天，她的心上人回來了，隔著水面，老遠就開始喊她的名字。姑娘見了他又笑又哭又罵，直到少年拿出離別時姑娘為他編織的柳條，送上江南開得正好的桃花，姑娘才笑著引他進店，互訴衷腸。

看遍悲歡離合，我終覺有些疲憊。見證了太多的生離死別，人們團聚和再會的喜悅才是我快樂的源泉。于是我的夢醒了，回到了屬于自己的生命輪回，演繹著我人生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這世上的每個人都經歷過離別之苦，只不過有的苦沒有那么深，可以隨著時光慢慢淡去，有的苦卻會慢慢演化成痛，刻在人的心上。生命的逝去總是讓人心痛的。在災難中逝去的人，甚至沒有跟親朋好友道別的機會，就這樣滿懷遺憾地離開了。而面對災難，每一個奮不顧身的身影背后都有一個惹人落淚的離別故事。這離別的背后，是不舍、是支持、是祈禱、是祝福。千百年來，離別的故事隨著世事變遷不斷上演，而不變的是人們渴望團圓的心。

對這個世界深情的人總會重視每一次離別和歡聚，因為這就是最珍貴的人生經歷，更是演繹了上千年的故事。我愿做渡口旁的一棵柳樹，見證離別，見證相思，更見證團圓。世界在，我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