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花

□ 程磊磊

我們學校后院種了一棵會開花的樹，一棵合歡樹。一到夏天枝葉繁茂，像一把大傘遮住驕陽、灑下綠蔭。孩子們在樹下追逐玩耍，留下了童年的快樂。

這棵合歡樹高大粗壯，枝干遒勁，葉子呈鋸齒狀，如同流蘇線條一般，如同鳥的羽毛相對而生，白天沐浴著陽光的溫暖，綠得耀眼；夜晚閉合，清幽靜謐，裝點著校園，裝飾著孩子們的夢。

合歡樹下歡樂多。孩子們或捧一本書在樹下吮吸著知識的營養；或隨落花起舞，與枝間的鳥雀一起歡騰；或透過樹蔭與晃動的日影追逐嬉戲；或隨著簌簌的白雪一起披上銀裝，擲雪球、打雪仗。合歡樹從春的生機到夏的花須，從秋的莢果到冬的沉靜，是一道美麗的風景，是孩子們的樂園，亦是我心靈深處的悸動。

品讀詩詞，我知道合歡樹是溫庭筠詞中“雨晴夜合玲瓏日，萬枝香裊紅絲拂”的夢中情愫，是納蘭性德詩中“不見合歡花，空倚相思樹”的情感寄托，亦是夫妻和睦、合家歡樂的美好寓意。

每日面對，我知道合歡樹耐干旱、耐嚴寒，即使在貧瘠的土地也能茁壯成長。它是初春新生的力量，在嫩芽萌動的季節褪去冬日的蕭條，清新可人的嫩葉在春風中浮動，如同繁星璀璨。它是夏天的寵兒，在蒼翠中盛開著孔雀開屏般美麗的絨花，如同在綠色的水墨畫潑灑了點點紅暈，美得令人心醉。它是秋日的仙子，在一季繁華之后歸于平靜，秋風拂過，合歡花和葉子舞動著身姿，落英繽紛，粉的花、綠的葉，相互交融，似花季妙齡的少女美麗動人。

小時候，合歡樹在農村并不常見，長大后到城里偶然與之相識，雖不知它的名字，但青翠欲滴的葉子、形似折扇的花早已定格在我心中。我驚嘆它的樹冠如傘，流淌著旺盛的生命力；我驚艷它的絨花，嬌而不媚，繁而不俗；我專注它的樹干，灰褐色的身軀凹凸不平，粗糙的紋理厚實深沉。

我對合歡樹有著別樣的情懷，它是親情、友情、師生情的見證。第一次喜歡合歡樹源于史鐵生的《合歡樹》，那“含羞草”一樣的合歡樹苗，從弱小到長大再到花繁葉茂，寄予了一個母親對孩子未來的希望和濃濃的母愛。在史鐵生經受打擊跌到人生谷底的時候，母親承受了所有艱辛，用她的寬厚仁慈、堅強樂觀燃起了孩子活下去的勇氣。史鐵生用它平實而雋永的語言懷念母親，更帶給我生命的感悟。

記得有一天去朋友家，走進清凈的庭院，我的目光被一棵合歡樹凝住了。它直直地立在院落，就像我們校園里的那棵一樣，如忠實的戰士守護著小院。我們在樹下聊天，任陽光從枝葉間擠進來，攬一縷陽光在指尖流淌；我們在樹下小酌，樹影婆娑、微風習習，自然的庭院小景足以讓人舒緩身心。

每年仲夏，校園里的合歡花便欣然綻放，那粉色的小花清新雅致，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一枝枝、一簇簇、一縷縷，像穿著粉色紗裙的仙子在微風中搖曳，像可愛的精靈在綠葉間躍動，像穿著華服的蝴蝶在陽光下閃著燦若云霞的光芒，像一把把粉白相間的舞扇栩栩動人。

每年合歡花開，正逢畢業季。合歡花開了，它隨風起舞，裊裊的清香飄向教學樓，飄向即將告別童年時光的陽光少年。站在難分難舍的花季，凝望這熟悉而又難忘的合歡樹，撿一枚合歡花珍藏在書頁，讓花的甜香、書的墨香在時光中雋永沉淀。站在離別的路口，擁抱這盛開的合歡樹，在樹下合影留念，讓相機按下暫停鍵，讓美好的畫面、少年的記憶在歲月的流逝中永存。

合歡樹是寂寞的，它立在路邊任花開花落、月落星沉；合歡花是歡樂的，它承載了孩子們的喧鬧、游人的思潮。又是一年合歡花開，還是那樣粉狀的小花，還是那樣淡淡的清香，不知牽動了多少人的詩情與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