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花生種子

文/李成禎

雪花如鵝毛般紛飛，寒冷的風撕咬著大地。

這寒風牽著我的思緒，回到了苦

澀的童年。

依稀記得，雪花紛飛中，衣著單薄的我端著一碗面條，碗里飄著幾根像游絲一樣面，小手凍得通紅，趴在一塊

青石板上吃飯的情景。

兒時的冬天是在煎熬中度過

的，饑餓幾乎伴隨我整個童年。

每天只要一放學，書包還沒放下，就先往廚房里鉆。母親成天喃喃地說我是“餓死鬼”托生的。有時廚房里沒有吃的，我就轉移“陣地”，到堂屋西間里尋找希望。

我住的這間屋子，只有一張床，還有幾乎露底的麥茓子。因此，平時少有人來，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我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那就是偷偷地取出梁上垂吊著的那袋花生吃，特別是夜晚饑餓的時候。

看著頭頂上滿袋子懸垂著的花生，那種饑餓感刺激著我的味蕾，確認幾個姊妹已經進入夢鄉，我便迅速地搬個凳子，輕手輕腳地站在上面，踮著腳尖竭盡所能地伸長胳膊，搖搖晃晃地從屋梁上掏出一個又一個花生，生怕弄出一點動靜。

此時，因為擔心媽媽突然出現被逮個正著，我屏住呼吸，心怦怦亂跳，嚇得幾乎要從凳子上摔下來。一會兒工夫，飽滿的花生似乎欲從我的五指間掙脫，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這么多的花生，足夠撫慰我那咕咕叫的肚子了。

此時屋里靜得出奇，父母屋子里的燈似乎滅了。

更妙的是，我把煤油燈一吹，蜷縮著身子，在被窩里面剝起了花生，把剝好的幾個花生豆，往嘴里一捂，一陣狼吞虎咽，甘甜的滋味向周身散去，讓我開心不已，就像干涸的大地突降甘霖，渾身上下都得到了滋潤，頓時攆走了饑餓感。

然后，把剝掉的花生殼全部裝到布兜里，待第二天起床，把它丟棄于外，不留痕跡。

可是“好景”不長，因為花生越來越少，袋子變得越來越“空虛”，終于有一天東窗事發了。吃飯的時候，一臉嚴肅的母親突然質問我們幾個：“咱西屋梁上的花生種子只剩大半袋兒了，誰偷吃了？”

我一聽，心里咯噔一下，很緊張，頭埋得很低，不敢看母親犀利的目光。

“屋梁上的袋子那么高，咋夠到的？掉下來摔著了怎么辦？再說這是咱家明年的種子呀，種子都沒有了，種啥？吃啥？”母親鄭重其事地說。

一連幾問，母親的聲音不大，卻重重地敲打在我的心上。此時我內心五味雜陳：恐懼、羞愧、緊張……感覺自己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甚至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在母親的再三追問下，我終于鼓足勇氣，交代了一切。然而母親沒有責罵我，她飽經滄桑的臉上有種淡定與平和，她愛憐地說：“咱家花生懸吊在屋梁上，是防止老鼠糟蹋的，你爬這么高去摸花生吃，萬一有點啥事花錢不說，受罪呀孩子！”

母親的一席話讓我明白，原來她擔心的是我的安全。

母親的這番話足以讓我牢記一生。從此，我再也不做這樣的事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媽媽每年都要種很多花生。

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來到鎮上上初中，離家非常遠。每次臨走的時候，不再滿頭青絲的母親，都要炒好一盤花生，讓我帶走，說花生好吃還好放，餓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當零食吃。

成家之后，每逢節假日，母親總是熱切地盼望我們回家，特別是趕上花生剛收完那會兒，水分比較大，母親挑揀一些顆粒飽滿的花生，淘洗干凈，配上鹽、花椒、蔥、姜等，在鍋里面小火煮，直到把它煮到用手一碾就爛為止，吃著這樣的五香花生，心里瞬間被母愛填滿，讓我們一生一世不厭倦。

為了給我們提供更多的口味，母親把花生炒焦晾涼之后，把花生豆碾碎和糖攪和在一起，包在包子里，那種味道從嘴里甜到心里，彌漫到全身，感覺每個細胞都是甜絲絲兒的。

臨走時，她還不忘讓我們帶上一些，說是城里買不到。

吃著花生，品味母親的溫暖，我總覺得她就像是一杯香茗。寒夜里，飲她的溫暖，寂寞中，品她的清醇，一生一世，飲的都是她點點滴滴的關愛，絲絲縷縷的柔情。

母親早早就把花生那溫暖的種子，種在了我們心里，它在記憶深處生根發芽、抽枝長葉，我們的人生才變得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