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青春

文/時雙慶

徐家老爺子92歲，患老年癡呆，除了意識有點模糊之外，身子骨還算健朗。最近，一到吃飯的時候，他就嘟囔個不停。老伴心細，把幾個子女叫到一起，說：“最近，這老頭子也不知道咋了，跟個小孩兒一樣，總念叨著要找青春。”

大兒子徐冒春說：“媽，俺爸是不是糊涂了？一把年紀了，上哪找青春？”小女兒徐開妍接過話茬：“大哥，你咋這樣說？老咋了，老年人也該有自己的春天。”二女兒徐小晴說：“要不這段時間咱們輪流照顧，推著老爺子出去轉轉？”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徐冒春就推著老爺子出去了。他邊走邊說：“爸，今天帶你去吃早餐，油條、豆漿、包子，想吃啥你說。”

老爺子不說話，幾聲清脆的鳥鳴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把頭慢慢地轉向身旁的那棵大樹，看到兩只麻雀站崗似的，警惕地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忽然，一只麻雀撲扇幾下翅膀，飛走了。另一只也跟著飛去，漸漸地，兩個小點兒消失在城市上空。

老爺子把目光收回來，看向那些早餐點。突然，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眼睛里透著光。徐冒春看過去，那幾個大字特別顯眼——青春小吃店。他笑笑說：“爸，今天咱就吃這家！”徐冒春點了幾根油條，要了包子和兩份豆漿，還從柜臺上夾些咸菜，兩個人吃起來。

吃著吃著，老爺子哽咽起來。徐冒春說：“爸，你這是咋了？”老爺子把口里的食物咽下去，口齒不清地說：“青……青春……”徐冒春一聽，心想：這老爺子是又糊涂了呀！不過，他并沒有生氣，說：“行，先吃飯，吃完了早飯咱們去找青春！”

小餐店老板嘿嘿一笑，說“：大兄弟，老爺子今年高壽啊？都說老小孩兒，一點不假呀！”徐冒春說：“92歲，記憶力不行了！”老板頓了頓，接著說：“老爺子是不是要找人哪？”徐冒春一愣，笑著說：“還有叫青春的嗎？”老板說：“有啊，這不，我媳婦就叫青春！”

店里一陣大笑，徐冒春卻怎么也笑不出來。老板的話讓他心里突然一亮，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間的天馬行空，接著，再也沒有了思索的方向。

又是一個周末，小女兒徐開妍推著老爺子在公園里閑逛。天色將晚，出了公園，街上的路燈漸漸亮起，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凡間，到處燈火輝煌。

老爺子突然抬起手，指著對面，嘴里嘟囔著。徐開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美容店，最前面的兩個大字特別顯眼——青春。徐開妍說：“爸，那是美容店，你有什么事啊？”老爺子再次抬起手，指指美容店的方向，示意小女兒推他過去。

小女兒拗不過，就推著他來到青春美容店門口。老人坐在那里，抬頭看了很久，最后，兩眼淚汪汪，不再說話，示意女兒推他回家。

從那以后，老爺子再也不愿意出去了，沒事兒的時候，就一個人坐在輪椅上發呆。時不時，他還會自言自語地說幾句，沒有人聽，也沒有人問。

年底，退役軍人事務部門辦理退役軍人信息采集登記，家人突然想起老爺子當過兵。在整理他的舊物時，大兒子徐冒春在箱子底部發現了一個泛黃的日記本，其中一頁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句話：“戰斗慘烈，班長戰青春中彈了，鮮血染紅了他的棉衣。臨終前，他把懷里的干糧都交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