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麥熟

文/曹進勇

又到三夏大忙時節，我想起了幾十年前的事情。

那時我八九歲，在上小學。父母還在世，姐姐還沒出嫁，兩個妹妹都還小，一大家子人。

責任田里的麥子成熟時，頭天晚上，父親就搬個小矮凳坐在磨石旁磨鐮。他從鉛盆里撩些水打濕磨石，弓著腰“刺啦刺啦”地使勁磨。幾分鐘后，他用大拇指試了試鐮刃，接著撩水、磨、試鐮刃，直到鐮刃鋒利無比，然后拿起另一把鐮刀繼續磨。

第二天雞叫頭遍，父親把姐姐和我都喊起來。洗把臉，母親已經做好了早飯，稀飯、饃、調的洋蔥菜。我們狼吞虎咽地吃完，拿起鐮，拉著架子車，急急忙忙往麥地去。天還很黑，下弦月掛在西天，許多星星在眨眼。到了地里，我們誰也不說話，父親、母親和姐姐各攬一大趟子割，我人小力薄，割一小趟子，也就四五行麥。露水很重，很快就將半截褲腿和衣袖打濕。被打擾的小青蛙、蟋蟀、螞蚱亂蹦。剛開始我很興奮，一手拿鐮，一手攬麥，“嘩啦嘩啦”地割，割著割著，腰酸腿疼，速度漸漸慢下來，跟姐姐的距離越拉越遠。仰頭看看天，還沒大亮，只得彎腰繼續割。等到割一個來回，莊子里熱鬧起來，有學生背著書包走在路上，父親才發話，趕快上學去吧。我如遇大赦，鐮刀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

放學回來，直接上場里。他們早把帶穗的麥秧子拉來，厚厚地攤了一場。毒日頭正在頭頂，放射出萬道火光，曬得地面跟起火了醫院。父親戴個舊草帽，正在碾場。他一手死拽著黃牛的韁繩，一手揚著鞭，嘴里時不時地吆喝兩聲。石磙被黃牛拉著圍著父親轉圈，發出吱吱扭扭的聲響。一磙排一磙地碾兩遍后，父親牽著牛回家了，我和姐拿著木叉翻秧子。麥穗碾脫了皮，露出厚厚一層麥粒。我抓起一把，吹去皮子，顆粒飽滿，一嘴吞了，嚼出滿口的清香。

下午放學，再到場里。麥秧子已經垛在場角，父親他們正在攏麥粒。姐姐把麥攏成堆，母親在后頭清掃。等把麥粒攏成長條，父親就趁著東南風揚場。一木锨揚上去，成扁擔形落下來，麥粒落在麥堆旁，麥羽子落在遠一點的地方。揚完場，攏成圓堆，等待翌日攤曬，干后灌進袋子運回家。已經入夜了，月亮和星星都出來了，有人拎著秫席來涼快。

當天割的麥子當天碾，收完還要種秋，忙活一個多月才能閑下來。

米山/圖　　

科技向前發展，生產工具越來越先進。如今有聯合收割機，有多功能播種機，三五天連收帶種就結束了，即省力氣，效率還高。鐮割打場的日子已經成為歷史，但我還不時想起以前起早割麥、碾磙攏場的情景，想起父母面黃肌瘦、辛苦操勞的樣子，想起一家人熱熱鬧鬧、親情滿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