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緣”往事

殷玉金

我的家鄉在江蘇北部的一個偏僻小村莊里，父母是勤勞本分的農民，日子過得還算殷實。但家里種了15畝地，2個姐姐出嫁早，缺少勞動力，那份種田人的艱辛和不易深深烙在我的記憶里，也勵志了我人生的前行之路。

（一）

1991年，高中畢業的我回鄉務農，與田地和莊稼打起了交道。當時年輕氣盛，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心想：有智吃智、無智吃力，我一個男子漢還種不好地？誰知一場麥收下來，我就快招架不住了，才知道種地真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每年5月中旬，家里5畝地的大麥成熟，那年代還沒有機械化，全靠人工作業。我和父母商量，他們負責用鐮刀割，我負責往打谷場上挑。往300多米遠的打谷場上挑可不是嘴說的那么容易，挑的途中不能休息，因為大麥穗很脆，擔子一放下，大麥就會掉一地。我第一次干這么重的農活，稚嫩的肩膀第一次挑這么重的擔子，先是一趟6捆，然后8捆、10捆、12捆，慢慢加碼。一天下來，我的雙肩磨得又紅又腫、雙腿累得走不動路。那時，多么渴望有人幫忙，但是農忙時節，家家都在忙，哪有人來幫你，只能靠自己了。季節不等人，麥子收完了要趕栽棉花，只能這樣咬緊牙關堅持著……

最難的還是收小麥。我家的10畝小麥田離打谷場太遠，路也不好，用肩膀挑太費勁了，我將父母割好的麥捆挑上船，準備用船運到打谷場。生產隊的河道淤塞嚴重，加上自己也是第一次撐船，船好像故意跟我過不去，一篙子撐下去，船頭不是向左歪就是向右斜，搞得我狼狽不堪。中途有個小橋，船過不去，還要將高于橋面的麥捆一個個翻到橋面的另一側，將船撐過去，再將麥捆裝回船上，然后運到場頭，搬上岸堆放好。一天下來，累得腰酸背痛，晚上上床睡覺都很困難，心里很后悔，自己當初為什么不好好學習？現在是騎虎難下，不好好干活會被別人笑話，再苦再累也要挺啊。就這樣堅持著，終于等到脫粒了，可讓我沒想到的是，脫粒就是一場大作戰。隨著脫粒機一聲聲轟響，場上“狼煙四起”，嗆得我喘不過氣來。10畝的小麥全部脫粒完成，我已成個小灰人，嘴里、鼻子里全都是灰，連咳出來的痰都是黑乎乎的……就這么當農民，我不甘心。我要走出去，我要去當兵。

（二）

那年冬天，我參軍的愿望實現了，來到山東濟南長清區的某部服兵役。當兵了，不用再種地了。可是造化弄人，穿上軍裝不到半年，又與種地不期而遇。

1992年5月，天氣特別熱，坐著不動都是一身汗，地上的螞蟻都躲在落葉下乘涼，連偶爾出洞的四腳蛇都不敢在水泥路上多停留。我們連隊奉命去魚臺縣部隊農場助農生產，到了農場才知道今年有多旱，萬福河河沿干裂，只剩下河床上一點水，路邊的樹葉和小草都打著卷兒，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由于沒有水灌溉，秧苗枯黃，無法種水稻，我們按農場指揮部的指示，完成用鐮刀收割收割機割不到的邊邊角角的麥子后，開始播種600畝的玉米。為了不再被蚊蟲叮咬、烈日炙烤，大家都鉚足了勁兒，拉繩、刨溝、丟玉米籽、填土、踩實，緊張有序地忙碌著，雖然每天都累得直不起腰，但沒有一個人偷懶。半個月后，任務全部完成。經農場指揮部同意，連隊決定休整一天，準備回撤。

可就在我們準備回撤的那天夜里，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老天就像漏了一樣下個不停，到處都是水汪汪的，連續下了3天也沒有要停的跡象。大自然就是這么神奇，經過大雨的浸泡，瀕臨枯死的秧苗竟然全部復活了。農場指揮部當機立斷決定改種水稻,命令我們務必在6月底前把前期種的那600畝玉米地改栽成水稻。說來也怪，這些地被水一泡，也不需要翻耕，用拖拉機一耙就可以插秧了。為了搶時間，“吃不完的地頭飯，睡不完的三個半”的日子開始了。一天3頓飯都由炊事班的同志送到地頭，每天早上4點鐘起床下地干活，晚上干到10點多才收工，人整天臟得像個“泥猴子”，晚上回來簡單洗洗衣服，第二天起床再穿上，衣服從來就沒有干過。連日的起早貪黑累得人走路都打飄，有的戰友在拔秧苗時拔著拔著都能睡著。“3個螞蟥一盤菜”。最令人恐怖的是魚臺的大螞蟥，又多又大，一不小心吸在腿上拽都拽不掉，防不勝防。后來，有戰友發明了“專利”，用木板能拍掉吸在腿上的螞蟥，于是我的褲兜里也揣了一塊小木板，遇到螞蟥吸腿就拿出來使勁拍。一開始，我在秧苗運送組，負責用編織袋把拔好的秧苗扛到地里，后來田埂都被踩光溜了容易滑倒，時間一長累得扛不動了，實在沒有辦法，就穿著大褲衩，用褲腰帶拴住編織袋拖著走。這樣雖然省力，但經常滑倒栽在泥潭里。任務終于如期完成了，在回撤的那天，一幫大老爺們哭得稀里嘩啦，個中的苦累和辛酸難以言表……

如今，在黨的“三農”政策春風吹拂下，在科技化、機械化力量的推動下，農民重新熱情地對待這片希望的田野，種田人再也不抱怨種田苦了，我家的田地早已被流轉，再也不用種田了。也許真的跟田地有緣，我又從部隊轉業成為一名“三農”工作者。歲月已逝30年，記憶永恒在心間，幸福是奮斗出來的，感謝這些田園之緣勵志成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