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水田飛白鷺 陰陰夏木囀黃鸝——遇見朗陵故城

記者 郭建光

遠處青山如黛，近處麥浪翻滾。初夏，空氣中彌漫著莊稼即將成熟的味道，記者站在確山縣任店鎮的朗陵故城遺址前，探究朗陵城走過的千年歷程，感知歲月給這座歷史名城帶來的滄桑巨變。

朗陵城曾是歷史上一座著名的郡縣古城，“遠控荊襄，近依宛洛。其東北曠野平原，與汝遂各界壤地相接牙錯……”寫不盡這座古城的位置重要程度，更是引得文人墨客駐足留下光照古今的珍貴墨寶。最著名的當屬唐朝浪漫主義鼻祖大詩人李白寫下的《贈僧崖公》：“昔在朗陵東，學禪白眉空。大地了鏡徹，回旋寄輪風。攬彼造化力，持為我神通。晚謁泰山君，親見日沒云。”詩中縱橫捭闔，思接千里，也足以感受到朗陵城在詩人心中的分量。

伴隨著詩人的逸興遄飛，我們再次審慎腳下這片神奇的土地，它的過去與新生，它掩藏在歷史風云深處的煙云，它出土的文物無不在默默訴說著時光如白駒過隙的感慨。

 一座山與一座城的“對話”

但凡一座城池的興衰，既有其歷史的必然，亦有其存在的理由。赫赫有名的朗陵城，名字從何而來？

據黃淮學院天中歷史研究院副教授余全有介紹，春秋戰國時期已有朗陵城，秦屬潁川郡，西漢初置朗陵縣，后置朗陵郡，黃萌任太守。

東漢初期，光武帝劉秀將臧宮封為朗陵侯。臧宮死后，其子臧信等三世繼為“朗陵侯”。三國時期，曹魏又封何曾為“朗陵侯”。西晉建立，何曾因輔助晉武帝有功，為“朗陵公”。

南北朝時期，淮河流域是南北政權爭奪的重要地帶。朗陵地處淮河北岸，為咽喉要道。經過攻城略地，時為南土，時為北國，戰略位置異常重要。劉宋定黃淮時置綏城郡，后來北魏又在這里置安陽郡。東魏時改朗陵名安昌，并置初安郡，郡治縣治均在朗陵故城。

隋代郡、縣被廢除，縣治移至確山縣城，更名朗山。一座名城從此淹沒于歷史的烽火之中，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朗陵故城自春秋秦漢至隋開皇十八年，縣治遷至現在的確山縣城，前后均作為縣治、郡治1000余年。三國至南北朝時期，朗陵古城多次遭到戰火洗劫。

 城門校尉朗陵侯臧宮

提起朗陵城，繞不過第一個被分封為朗陵侯的臧宮。

臧宮乃光武中興名將。

臧宮(公元？~58年)，字君翁，東漢初潁川郟人。少為縣亭長、游徼，后隨劉秀征戰，平河北，任偏將軍。及劉秀稱帝，為侍中、騎都尉，封成安侯。轉輔威將軍。助岑彭伐蜀，破荊門；復從吳漢取成都，滅公孫述。任廣漢太守，鎮撫蜀地。更封酂侯，定封朗陵侯。后歷任太中大夫、城門校尉、左中郎將等職。為人質樸謹慎，故為光武帝信用。

臧宮從一個小小的縣亭長、游徼，到跟從劉秀征戰，逐步成為劉秀信任的著名將領，背后凝聚著其過人的膽識與驍勇。

臧宮年輕時做過王莽政權的縣亭長、游徼。《續漢書》曰，“每十里一亭，亭有長，以禁盜賊。每鄉有游徼，掌循禁奸盜”也。后來，他率賓客參加農民起義，因他在隨從劉秀征戰中表現出色，諸將多稱贊其勇。劉秀觀察到此人少言能干，非常信任他。到了河北，劉秀任命他為偏將軍。臧宮屢屢打敗群賊，數次阻擋敵人的進攻。

更始三年（公元25年）六月己未，劉秀正式即帝后，以臧宮為侍中、騎都尉，隨后 封成安侯。后因再次立功，任命他為輔威將軍。建武七年（公 元 31年），更封臧宮為期思侯。臧宮率軍進擊梁郡、濟陰，皆平之。

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臧宮率兵至中廬，屯駱越。是時蜀帝公孫述將田戎、任滿與東漢征南大將軍岑彭相拒于荊門，岑彭等屢戰屢敗，越人謀叛漢從蜀。臧宮駐扎在駱越的兵少，不能克敵制勝。恰遇屬縣送委輸車數百乘至，臧宮夜使人鋸斷城門限，令車聲回轉出入至旦。越人聽到車聲不絕，又看到門限鋸斷，相互呼告漢兵大軍到了。其渠師于是奉牛酒以慰勞臧宮軍營。臧宮陳兵大會，擊牛斟酒，并施以恩惠，越人于是歸降。

臧宮馬不停蹄，屢立戰功，“將軍向者經虜城下，震揚威靈，風行電照”。光武帝以蜀地新平定，拜臧宮為廣漢太守。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增邑，更封他為酂侯。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臧宮征還京師，以列侯奉朝請，定封朗陵侯。

《后漢書》記載：宮，永平元年卒，謚曰愍侯。子信（臧信）嗣。信卒，子震嗣。臧松，臧震之子，襲封朗陵侯，因和母親分家，封國被廢除。臧由，臧震之子，臧松的弟弟，被續封為朗陵侯。臧宮一門相繼在朗陵稱候，成為鎮守一方的王侯將相。

《后漢書·寒朗傳》記載了關于朗陵候臧信被牽連險些被殺，幸被寒朗秉公直言拯救的故事。

寒朗，字伯奇，魯國薛人。他出生三日，遭遇天下大亂，被拋棄在荊棘叢中。幾天后兵禍解除，母親去看他，他還有氣息，就繼續撫養他。等到長大，他喜好經學，博通書傳，用《尚書》教授門徒，被舉為孝廉。

永平年間，寒朗以謁者身份代理侍御史，與三府掾屬共同審理楚王謀反案。顏忠、王平等人的供詞牽連到隧鄉侯耿建、朗陵侯臧信、護澤侯鄧鯉、曲成侯劉建。然而耿建等人的供詞說不曾與顏忠、王平相見。這時漢明帝大怒，官吏都害怕，凡有牽連的人，都被捕入獄，沒有人敢以實情予以寬大處理。寒朗調查后上書說耿建等沒有奸邪之心，完全是被顏忠、王平誣陷，并懷疑天下無辜受牽連的人大多像他們一樣。明帝召見寒朗聽他直言相諫后，親自到洛陽監獄審錄囚徒，清理出被冤枉者上千人。

公元60年（永平三年）漢明帝追憶當年追隨父皇劉秀打江山的功臣，命人繪制28位功臣的畫像，臧宮名列第14。北宋年間成書的《十七歷史百將傳》中，臧宮也是赫赫有名。

 朗陵故城重見天日

2018年，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外發布一則消息，稱確山縣發現了漢代“107國道”。當時，記者在確山縣文廣新局文物管理保護所工作人員金艷軍的帶領下來到考古發掘現場，近距離感受這條道路背后蘊含的歷史信息。

“這條漢代官道可能是2000年前最繁華的道路，對于研究漢代官道的規劃建設、道路修筑維護技術等具有重要意義。”金艷軍說。

漢代官道是在朗陵故城遺址內發掘出的。考古發掘發現，這里的道路疊壓較多，車轍重復痕跡多，部分還有規模宏大的路邊溝，說明這里的道路不但繁忙，而且規格較高。在已發掘的漢代的兩條道路中，其中一條幾乎與現在的107國道重疊，位于國道旁的待拓寬區域，堪稱目前考古發現的我國最早的“107國道”。它的開口在疊壓的第三層之下，路面有多層，路寬4.4～5.2米，向南一直延伸，考古發掘揭露長度252米，路面有燒土面和灰褐色路土，路面上殘存有較深的車轍痕跡，部分車轍內墊有大量碎陶片和碎石子，車轍深約15厘米，最深的車轍達到35厘米。

朗陵城遺址。

朗陵故城遺址由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于2016年10月開始發掘，共完成發掘面積4060平方米。朗陵故城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先后被置為潁川郡、朗陵縣、朗陵郡，并有多個朝代、多位高官被皇帝冊封于此，賜為朗陵侯、朗陵公。從春秋戰國開始，直到隋代縣治遷至現在的確山縣城為止，該城都是郡治、縣治所在地。

朗陵城發掘現場。

現場勘探顯示，歷史上著名的朗陵故城遺址并不大，堪稱袖珍——該遺址總面積約0.9平方千米，其中朗陵故城面積僅約0.4平方千米。

這個地方持續作為區域政治中心的歷史如此漫長，原因何在？考古人員認為，其主要原因就是這里居交通要道，區位重要。

朗陵故城位于淮河一線，平原與山地交界、臻頭河與汝河交匯處，又被107國道南北向穿過，東距京廣鐵路僅約3公里。這種交通、區位的優越，與文獻中的記載吻合。

考古發現朗陵故城的平面近梯形，四面均有城墻，城墻外有一條壕溝。城內外還發現疑似官署區、建筑基址的夯土區8處，冶鐵遺址1處、灰坑53個、井14眼、溝2條、窯址1座、路4條。可以想象，當時的朗陵城內車水馬龍、販夫走卒，一派繁華的場面。

朗陵故城雖然不大，但城墻、護城河均有，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發掘至今，考古人員共清理東周、兩漢及清代時期的灰坑、灰溝、水井、道路、房基、陶窯等遺跡286處。同時，考古隊還發掘出土了大量青磚、筒瓦、板瓦等建筑材料殘塊和陶甕、罐、盆、壺、豆、甑以及陶權、紡輪、石臼、磨石、銅鏃、鐵劍、鐵鍤、鐵镢等生活用品和“蟻鼻”“五銖”“貨泉”“大泉五十”等銅錢小件標本近400件。

這里還發現一處漢代冶鐵廢棄物處理場。考古人員從廢棄物中發現大量已成型的鐵塊、鐵板材、鑄造鐵器的陶范以及大量煉渣、熔渣、爐壁殘塊等，表明該遺址曾經是一個功能齊全的冶鐵作坊區。從出土陶范來看，該冶鐵作坊主要生產日常生活使用的工具和農具，主要有鐵鍤、鐵犁鏵、鐵鑿、鐵錛、鐵斧等。

始于東周、興于兩漢、廢于隋的朗陵故城，為河南省第一批文物保護單位，其文化層堆積較厚，出土文物較多，在其水井遺跡中甚至還發現由陶瓦連接而成的立柱。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這座興廢更替的朗陵城的前世今生，其對當地挖掘歷史文化、增強文化自信有著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