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間”故事丨爺爺的老物件（張鋒）

家里老屋要翻修，弟回去收拾屋子，把所有東西都從屋里挪了出來，四鄰八舍都來幫忙，弟給他們交代，屋里搬出來的家居用品如果有用得上的，可以拿回去，也算物盡其用。院子里擺放著雜亂的家具。幾個鄰居到閣樓上去收拾，只聽他們大聲說：“這都是多少年的老物件了，你們還放著。”說著，他們抱了一堆東西出來。

我和弟忙迎上前細看，是斧子、刨子、墨斗、秤桿等，上面銹跡斑斑、落滿了灰塵，顯示出年代的久遠。這是爺爺生前常用的工具啊！我拂去上面的灰塵，在記憶里找尋著它們原有的模樣。

爺爺用過的工具等 作者供圖

記憶中的爺爺有著高大的身軀，因長期勞作背微微有些駝，長期太陽下的勞作讓他的皮膚呈現古銅色，他聲音洪亮，走起路來腳步咚咚響。

爺爺曾讀過幾年私塾，他因德高望重被推選為生產隊長。爺爺對莊稼懷著熾熱的感情，是侍弄莊稼的好手?？?，這根扁擔，被磨得光滑。當年農閑的時候，奶奶用紡車紡些細繩，爺爺就用這根扁擔挑著，后半夜起身，披星戴月趕路，到三十多里外的遂平車站趕早集賣掉。我很難想象當時爺爺是如何挑著幾十斤重的擔子，獨自一人走幾十里路的。

這桿秤，上面的秤星隱約可見，秤砣被鐵銹覆蓋。每年六七月份，爺爺就帶上這桿秤走街串巷賣菜籽，說是賣，其實有時是用東西交換，有時是鄉親們先借了種上，等到收割了再還菜籽錢。每次賣菜籽回來，爺爺總會給我們買好吃的，有時是一個甜瓜，有時是一塊燒餅，這些東西在那個年代給我們姐弟三人帶來很大的期盼和喜悅，我們常在爺爺外出賣菜籽的時候滿懷期待地等待著爺爺歸來。

看到這把鏟頭磨去大半的鏟子，我的眼前又浮現出爺爺在地里鏟麥茬的身影。上世紀80年代末，爸爸在鎮上工作，媽媽在學校里教書，家里的經濟條件大有改觀，爸爸多次勸說爺爺把地包給別人，好好歇歇，爺爺執意不肯。又到麥季，爺爺早早磨好了鐮刀，等著開鐮割麥。麥收那天，村里來了收割機，大家都爭相圍觀，說是那機器一過，麥子割倒一大片，來回幾個回合，一塊地的麥子就能收完，頂幾個壯勞力干大半天呢。只是，看的人多，用的人少，因為大家都心疼那一畝地幾元錢的費用，爺爺自然也不例外。爸爸心疼爺爺，悄悄叫來了收割機，等爺爺發現時，一地的麥子已經平平整整地鋪到了地上。爺爺一邊抱怨爸爸自作主張，一邊埋怨地里的麥茬割得太深了。晚上回去，爺爺把鐮刀收了起來，卻磨起了一把鏟子，爸爸不解地問他磨鏟子干什么，爺爺說，麥茬深，下一季播玉米的時候會讓種子蓬在麥茬上面，影響玉米生長。第二天，爺爺用鏟子把整塊的麥茬鏟了一遍，看著平平整整的土地，他舒心地笑了。

這個煙斗，我再熟悉不過了。幼年時的我經常做爺爺的小幫手，陪著爺爺卷煙。爺爺動作嫻熟地把一張窄長的白紙條放進去，上面放上一小撮煙絲，均勻地攤開，輕輕往前一推，白紙裹著煙絲從煙斗里滾過，一根細長的煙卷就變魔術似的滾落出來。我一根根接著，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擺放好晾著。爺爺卷完煙，就點燃一根抽了起來，這時我就會纏著爺爺給我講故事。爺爺有很多故事，我倚在爺爺腿上入神地聽著，看他半瞇著眼睛，一團團煙霧從他口中飄出，散在周邊的空氣里。只有在抽煙的短暫片刻，爺爺是放松的，他享受著勞苦生活中難得的放松和悠閑。

墨斗、刨子、鋤頭……這一件件老物件，被爺爺的雙手無數次把磨，由粗糙變得光滑，爺爺的歲月也在這一件件物件的磨損中損耗著，永遠定格在了他七十三歲那年。爺爺的離去，給我留下了無盡的遺憾。我常為沒能在爺爺臨走的時候送他最后一程而難過，爺爺剛離去的兩三年里，他經常在我的睡夢中出現。每當看到和他身材相似的老人，都會勾起我對他的思念。

“這些都留下來。”弟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這是爺爺用過的老物件，等回頭房子建好了，我要把這些用櫥柜裝起來，擺放到一個專門的房間里。”弟一邊說，一邊動手收拾這些東西。是啊，算來爺爺離開也有二十多年了。這些年，因為生活的好轉我們丟掉了很多舊東西，唯有這些老物件，我們舍不得丟掉。這些老物件，寄托了我們對爺爺無盡的思念。

（作者單位：駐馬店市第二十八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