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可抵歲月漫長

文/溫培雅

有一些事情，我們年輕的時候無法懂得，當我們懂得的時候，已不再年輕。兒時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虛度時光，要拉長時間的廣度，體現生命的高度。于是小小年紀就眉頭緊皺，有了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寫起“八股作文”必然要奮筆疾書“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意味。其實，那時眼中的日子就像老家屋檐下的燕子，去了還會再回來；還像家里餅干桶里的太妃糖山楂丸大薄脆，吃完了母親會悄悄補上，每次打開，都是滿滿的驚喜。

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不惑之年，鐘表上的時針緩慢地走著，慢得讓我們幾乎感受不到它的移動，時間卻偷偷踮起腳尖，竊笑著從我們身邊溜走。光陰果真無情和似箭如梭，射出去就永不再來。我們會在某一個清晨，醒來時發現鬢邊生出幾根華發，某一個時刻突然失去了表達的激情，一直保持緘默，某一次遠足發現自己的腳步不再輕盈，某一次回家突然看到了父母腰身更彎了……

這種老去的惶恐漸漸延續到每天。上班途中規劃一天的工作，夜晚燈下清點一天的收獲。細細一算，好像還有很多事沒有做，于是就生出了焦躁、增加了不安。不久前發生的東航墜機事故，讓每日為疫情揪心的我們心靈再次受到重擊——132條鮮活的生命轉瞬即逝，讓我們悲嘆生命的脆弱。我們總以為來日方長，其實世事無常，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抵達。有些人和我們揮手說了“再見”之后，以后就很難再見。原本以為很漫長的人生不過是一次次減法，今天成為明天的回憶，昨天的溫暖更彌足珍貴，聚散離合、酸甜苦辣都是人生。

這個世界，我們一生要攀登的險峰、蹚的暗流太多，每一座山、每一條河都需要窮盡畢生的力氣，如果沒有對生活深入骨髓的熱愛作支撐，根本無法產生長久的耐力和持久的耐心。人生本來已經有很多意外，更有人走著走著就放棄了，放棄了世界，也放棄了自己。對親人來說，這是最殘忍的告別，也是最絕情的離開。

人生有很多種生活方式。忙，也要“偷得浮生半日閑”；不忙，才能“閑來無事不從容”。時間偶爾是可以浪費的，前提是找準方向而且不輕易放棄。達爾文對睡眠愛得深沉，卻磨刀不誤砍柴工寫出了《物競天擇》；海明威經常打獵釣魚看似不務正業，卻靠寫作獲得了諾貝爾獎；金庸癡迷下圍棋，還專門拜“棋圣”聶衛平為師，但是所著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以及《越女劍》等十五部作品成為中國武俠小說的扛鼎之作。

時間有時是可以無限拉長的。在天高海闊的人生里，我們可以用天賦和愛好摸索出自己的道路。譜一首樂曲，任音符流淌，就像置身森林與湖泊之間，有自然的精靈在耳畔跳舞；寫一行文字，任周遭聒噪，就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自己的思想，有隱隱的光芒在前方引領……如果不惑之年再“偷閑學少年”，開始操練溜冰拉丁舞大提琴，那自然是秋行春令，不合時宜。平凡人想要做出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更需在熱愛的前提之下找準目標，忙時專注、閑時放松，張弛有度、合理調節。

水潤萬物，雨生百谷，熱愛可抵歲月漫長。因為愛一本書的深邃，所以愛上寫作；因為愛一朵花的剔透，所以愛上自然；因為愛一種生活方式，所以跨越山河的奔赴——因為愛，所以愛。在這漫長的歲月長卷里，有山高水長的懂得、有細水長流的陪伴、有星辰大海的奔赴，等待我們一頁一頁檢閱、一行一行推敲、一字一字品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