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間”故事丨我曾因糧票當“人質”（牛林）

所謂“悠悠萬事，吃飯為大”。因忘帶糧票而淪為“人質”，是我人生最難忘的事。

1974年，我在河南省駐馬店市正陽縣糧食局辦公室當秘書，那年夏天，我和局辦公室主任余進河同志到廣州出差。那時，糧食實行憑票供應，一種叫全國通用糧票，一種叫地方流動糧票。我們要出省，就換取了一些全國通用糧票。

余主任是一位特別細心的老同志，為安全起見，他親自保管糧票，讓我負責保管現金。他讓他老伴在他褲頭上縫了個布兜，把糧票裝在里面，用曲別針別上，需要多少，就提前拿出來多少，有時甚至需要到衛生間里去取。

到廣州住下后，旅館服務員很負責地告誡我們：羊城氣溫高，雨天多，貴重物品最好交服務臺保管。

經過慎重考慮，余主任還是決定把他放在褲頭里的全國糧票暫時存放在旅館服務臺保險柜里。每天早上到服務臺取當日需用的糧票，剩余的繼續由服務臺保管。

大約到廣州后的第三天，一大早，余主任突然接到業務單位打來的電話，讓我們速去面談。

我們急急忙忙洗漱完畢，匆忙離開旅館，換乘了3路公共汽車，才趕到目的地。

通過反復協商，終于在上午10點左右達成協議，簽了合同。

從業務單位出來，感到非常饑餓，原來我們還沒有吃早飯。于是，我們就近尋找飯店，不一會就找到一家，只見門楣上有一塊大牌子，上書“風雷飯店”。我們進去后，營業員告訴我們，他們經營的全是廣東小吃，品種多樣。我們挑了兩份湯粉、幾個蝦餃，風卷殘云般地一掃而光，然后到前臺去結賬。

“同志，請交八兩糧票，一塊六角錢。”營業員親切地說。

于是，按照事先的分工，我掏錢，余主任付糧票。

他掏口袋的手突然停住了，說：“糟糕，今早上走得急，忘了到服務臺取今天用的糧票了。”

營業員一看我們沒有糧票，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了，用粵語朝里面喊了句我們根本聽不懂的話，一會兒從里面沖出來幾個人，一位老師傅問我們怎么回事，沒有糧票為什么來飯店吃飯？余主任又掏工作證，又拿介紹信，說明了我倆的身份。他滿臉通紅、滿頭汗水地反復解釋：“對不起，我們確實有糧票，不過忘在旅館里了，那個旅館離這很遠，您看能不能將這八兩糧票折成現金結賬如何？”那個老師傅又發話了：“虧了你還是縣糧食局的領導，不知道用現金買糧票是違法的嗎？我們飯店每天領多少米面，做多少主食，合多少糧票，每天夜晚上交，少交一兩也是不行的呀。”

看著我們尷尬為難的樣子，老師傅又說：“要不然，你們兩個一人留這喝茶，一人回旅館取糧票如何？”余主任苦笑著對我說：“只能如此了，你在這等著，我回旅館去取糧票。”

余主任走后，老師傅給我倒了杯茶水，說是陪我聊天，其實我覺得，他更像是在看住我，怕我悄悄溜走。因為，幾次有人喊他，他都沒離開，甚至我到衛生間，他也在衛生間門口轉悠。

我喝著有苦味、據說能清火的涼茶，心里卻火燒火燎。看著一個個結賬的食客，大都是小心翼翼或從內衣口袋里，或從錢包夾層處，甚至從襪子里、眼鏡盒里，變魔術般地取出糧票來結賬付款。

我不禁感嘆，看來，大家都把糧票當作珍寶，對糧票的安全保管重視程度，和余主任一樣高啊。也難怪，離開糧票，真的會餓肚子的。

看著一個個食客從我身邊走過，對我似乎有一種同情或疑惑。當時我真的無地自容，難以言狀。

想不到，我這個參加工作后連半句批評也沒挨過的后生，卻因為忘帶糧票而淪為“人質”，被人看管、寸步不離，令人哭笑不得。

近兩個小時后，余主任終于攜糧票而至，我這個“人質”也得以“釋放”。

糧票早已在1993年退出了歷史舞臺。現在，酒樓飯莊遍地開花，特色小吃品種繁多，人們掏錢、刷卡、掃碼即可品嘗，再也不會發生當年我曾因糧票當“人質”的尷尬事來。

我把當年出差所剩余的糧票留下幾張作為紀念，它時刻提醒我，要珍惜幸福、珍惜糧食。

（作者單位：河南省駐馬店市正陽縣人民政府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