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間”故事｜童年的大雜院（常遠航）

我的人生最美的時光，莫過于童年，童年最深的記憶，莫過于大雜院。

上世紀80年代初，改革開放的大潮涌動，處處生機勃勃，我就出生在那個年代。從記事起，我就被父親從農村送到了縣城，在退休的奶奶家里生活。那時，縣城里的一切事物對我來說都很新奇，有些可以說是聞所未聞。

奶奶的住所原本是供銷社的招待所，后來才改建成職工公寓。一排青磚瓦房由西向東再向北，呈橫臥的“L”狀，坐落在院子南邊。另一排瓦房自東向西再向南，在院子北邊。每一排房屋前面都有一條約兩米寬的長廊，兩排房屋的中間是個大院子，院子的中央是公共水池，家家戶戶用水的問題都在此解決。

奶奶住在大雜院南排最東頭的房間，房子面積不大，也就二三十平米的樣子，既是客廳又是臥室，因為住房面積有限，所以廚房就搭建在了臥室門口的長廊下，簡陋至極。鄰居們大多用的都是煤爐子，燒的是蜂窩煤，趕上誰家的爐子重新生火，就會黑煙四起，嗆得讓人抹眼睛、捂口鼻。奶奶家的廚房總是被煙火熏得黑漆漆的，兩扇木制的窗戶上涂了紅褐色的油漆，鑲嵌著帶了花紋的玻璃。晴天時打開窗戶，陽光直射在溫暖又舒適的床上，瞇著眼躺上一會兒，無比愜意！

緊挨著奶奶房間的北屋住的是王奶奶，王奶奶和顏悅色，似乎沒有一點煩惱，每次見到我，她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縫兒，高興得合不攏嘴。王奶奶的北邊住的是鐘普，他是我最好的伙伴。他有一頂別著軍徽的大檐帽，曾讓我羨慕不已。每次放學回來，我扔下書包，帶上玩具手槍，他戴上軍帽，儼然一副“小警察”的裝扮，再約上其他幾個小伙伴，“警察”捉“小偷”的游戲就在院子里上演了。你追我趕中，天色暗下來，夕陽伴著晚風，大雜院里炊煙裊裊，屋子里就飄來陣陣誘人的飯香。

游戲也是有風險的，我腦袋后邊至今還留存著當年的印痕（一道長幾厘米的條形傷疤）。還記得那天中午放學，小伙伴兒們已迫不及待地在院子里大呼小叫了。我把玩具手槍別在腰間，拽上戴了軍帽的鐘普，就去捉那幾個“小偷”了。也不知是誰，在大門口的墻角下豎放著一輛卸了輪子的架子車，我無意間蹬在了車幫的一側。瞬間，車身如山一般翻壓下來，我來不及躲閃，被重重地砸在車下。另一側的車幫正好砸在我的腦后，我失聲痛哭卻又動彈不得，幾個小伙伴兒也嚇得不知所措。恍惚間，架子車被輕輕抬起，叔叔也正好下班回來，他甩下自行車，抱著滿臉是血的我直奔醫院。我腦后的傷口縫了十幾針，慶幸的是并無大礙，但疤痕卻永久地留在了我的頭上，以至于我很久都不愿意再去理發店。

奶奶的西邊住的是李叔叔和張阿姨。李叔叔不茍言笑，我已記不清他的模樣了。張阿姨和藹可親，經常逗我們玩。在他們家的門前，種著兩棵參天的梧桐樹，一到秋天，梧桐樹就會掉落喇叭狀的花，還有心形的黃綠色葉子，我和小伙伴兒們時常撿上幾片樹葉，夾在書中做植物標本，這也是兒時的我在大雜院里做的最有意義的事。

出了大院門，便是繁華的街道，有賣日雜的、賣衣服的、賣針頭線腦的等，吸引眾多的人來此購物，但與繁華的街市相比，我依然喜歡大雜院里的簡單和隨意，無拘無束、逍遙自在。

大門口的東面是新華書店，再往東就是人民電影院。電影院門前有幾個擺地攤租賣連環畫的，兩分錢就可以在攤位前看上半天的連環畫。小學一年級時，我已經收藏了100多本連環畫。那時，上門向我借閱連環畫的小伙伴兒絡繹不絕，我一概應允。然而，臨走時總不忘再三囑咐：“小心翻看，不許損壞！”那神情自然是洋洋得意。我收藏連環畫的興趣就是那時培養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心不再滿足于那個小小的大雜院了，我開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1990年，父親在縣城南邊建了一處獨家小院。我便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大雜院，還有那些鄰居和小伙伴兒。偶有閑時，我還會到老院子里看看，和小伙伴兒們再敘舊情，但分別后心中的失落感倍增，對往事久久不能忘懷。

外出求學，異地定居，寒來暑往三十載，為生計奔波，我幾乎抽不出時間再回到大雜院里看看。那些小伙伴兒，那兩棵參天的梧桐，那里的一磚一瓦，歷歷在目，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驀然回首，時光似流水，往事已悠遠，老街成了背街小巷，大雜院也已荒蕪，然而，夢回童年，大雜院依然可親可愛可敬。

（作者單位：確山縣金地清雅園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