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讓鳥叼去了

時雙慶

姐姐打來電話，讓我帶著孩子去鄉下一戶人家摘櫻桃。我把這個消息說給孩子們聽，他們高興壞了，妻子也欣然同往。

一路上都是彎彎曲曲的鄉間水泥小路，在手機導航的指引下，我們找到了姐姐所說的小村莊。與周圍的鄉鎮相比，這個小村子實在是太偏僻了，主人家的房子在村子東北角，比鄰水塘，西邊是大片的田野，再無農莊。

走進小院，兩株茂盛的櫻桃樹一下子躍入我的眼簾。姐姐和大娘正忙得不亦樂乎，見我們來了，大娘趕緊遞給我一個小籃子，說：“趕緊摘，今天的任務就是把櫻桃摘干凈！”我接過籃子，看到堂屋門前坐著一位老人，也不知道怎么稱呼。正猶豫間，大娘看出我的窘迫，笑著說：“論輩分你應該叫姥爺！”我喊了一聲姥爺，問他多大年紀了。他笑瞇瞇地看著我，口齒不清地說：“都快九十了。”我接著他的話問道：“身體可好？”他喃喃自語，答非所問：“都讓鳥叼去了……”

大娘在一旁給我翻譯：“老爺子的意思是讓我們把櫻桃摘完，再不摘都讓鳥叼走了！”哦，我回過神來，趕緊搬起身邊的小梯子，爬上那棵高大的櫻桃樹。

這棵櫻桃樹結得可真多，果子不小，紅紅的，像涂上了鮮艷的顏料。我摘著吃著，香甜可口，嘴和手停不下來。

我們正忙得不可開交，老爺子突然說：“明年就砍了！”我說：“姥爺，砍了干啥？你看這果子結得多好！”老爺子嘟囔著說：“都讓鳥叼去了……”

大娘扭頭對著我說：“老了，糊涂了，有點兒老年癡呆。”她又對著老爺子大聲喊：“放心吧，保證給您摘完！”

摘櫻桃的確是個麻煩事，果子結得太多不說，高處的還夠不著。我正準備放棄，大娘卻說：“我扶著你，爬上去，給他摘完！”

天色漸晚，夕陽伴著天邊的余暉久久不肯離去。我們把勝利的果實收入囊中，老爺子卻只留下一點兒，還說我們摘的要我們都帶走。

臨別時，老爺子起身要送我們，我扶著他說：“不用了。”他還是堅持把我們送到門口，然后看著我們坐上車。

我打開車窗，向老爺子告別，他突然說：“要不是這你們咋會來……讓鳥叼去算了……”

汽車載著我們絕塵而去。“都讓鳥叼去了！”一句空落落的話在我耳邊回響。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語，車子里真安靜。進入縣城，我還是沒有忍住，小聲說：“大娘，咋不把姥爺接回城里住呀？”大娘眼圈一紅，說：“城里的家連棵樹都沒有，一到晚上呀，他就睡不著……”

大娘頓了頓，接著說：“他惦念那兩棵櫻桃樹，那是你姥姥栽下的，她活著的時候，特別喜歡吃櫻桃，一到櫻桃成熟的季節，她就交待你姥爺，看好嘍，別讓鳥叼去嘍……”

我扭過頭，看向窗外，那是一片耀眼的夕陽紅，如櫻桃般晃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