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間”故事丨記憶中的露天電影（柳書波）

我的家鄉在豫南農村，在童年的記憶里，那個年代沒有電視機、電腦，更不用說手機了，農村文化生活貧乏單調，放學后除了跟伙伴們一起瘋跑，平時唯一企盼的就是能看場電影。觀看露天電影的熱鬧情景至今仍記憶猶新。

那時候，每到村里放電影時，可忙壞了孩子們。大家從下午放學后就到銀幕前開始搶位置。當時家里窮，連小凳子、小馬扎也稀少，于是就在房前屋后的墻角里，撿些破磚爛瓦摞成一摞搶占位置。搶占到好的位置滿足得趾高氣昂，搶占不到位置的像霜打的茄子灰不溜秋只能靠邊，剛穿的新襖被弄得一身泥土，晚上少不了挨母親一頓罵。那一堆一堆的破磚爛瓦橫七豎八地擺在地上，遠遠望去猶如秦磚漢瓦，又似楚河漢界般涇渭分明，縱橫交錯又互不侵犯。當然也有拿高凳子的，那多是為大人們準備的。搶占位置也是很有學問的，在電影機前或是左右是最理想的地方，因為這里遠近合適，是全場的中心，又能看放映員換片子，因此這些地方是“兵家必爭之地”，想要搶得到，非早不行。搶好了位置則是漫長的等待，我們一會兒正襟危坐在位上，一會兒又瘋鬧成了一團，寂靜的村莊漾滿了我們的歡笑聲。特別是冬天，那時天冷極了，大家扛不住寒冷，就在場地里生起了火，這個到近處草垛上抽一把，那個又來抱一團，惹得主人常出來喝斥我們。那時家家缺柴燒，誰肯讓我們折騰？火還是燃起來了，大家一邊取暖，一邊烤起紅薯、芋頭充饑。

太陽落山了，好不容易熬到夜幕漸漸降臨，生怕搶占的地方讓別人占去，許多小伙伴連晚飯也不回家吃，大人只好給捎塊紅薯或雜糧窩窩頭來。也有的讓要好的伙伴照看，急匆匆回家吃點飯，馬上又跑回來。盡管大人們收工很晚，回家還要忙著喂雞、喂豬、挑水、生火、做飯，吃罷晚飯后，天已全黑了，但電影場里早已是水泄不通。最前面是我們這些早已“安營扎寨”的小孩，后面是坐凳子的，再后面是站立的，最后面是站在凳子上的，真是里三層外三層的陣勢。一旦突然發生擁擠，站在凳子上的人們就會紛紛跳到地上，那場面可嚇人了。

那時放映隊來到哪個村莊，哪個村莊都盛情款待。放映員大多被安排到家境好的貧農或黨員干部家庭吃飯，主人極盡地主之誼，在不富裕的情況下，炒上幾個菜，有時也邀請大隊領導作陪，喝杯白干盡興。等他們來到放電影場里，觀眾早已是黑壓壓一片了，甚至連影幕的背面也有不少人。

放映前，因為在場的群眾多又有音響，大隊支書先要傳達一番上級指示，講一講當前的生產任務。民兵連長要講一通提高警惕、防止敵特破壞的要求。治安主任要叮囑一下各家做好護家防盜。這一環節下來，少則半小時，多則一小時，場內不時傳出人們嗡嗡的說話聲。好不容易等到放電影了，但那時必先放幻燈片，是電影隊配合當時形勢和任務而制作的，我們小孩大多不感興趣。接著是放紀錄片，盡管沒故事情節，但畫面和內容還算豐富。這三步走完，才是千呼萬喚的正式電影片。小時候特別愛看戰斗故事片，每當看到銀幕上光芒四射的八一紅星時，就知道是八一電影制片廠拍攝的戰斗故事片，憋悶了許久的心情像開了花，全場歡聲一片。那時看電影是非常投入的，隨著電影故事情節的發展，我們的表情也跟著變化，有時屏息凝氣，瞪大了眼睛；有時悲傷，淚水模糊了視線；有時氣憤得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有時看到精彩處，引起陣陣喝彩……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每當換拷貝或突然停電時，年輕人總是大喊大叫，有的還吹著刺耳的口哨，做一些荒誕不經的動作，引起場內一片混亂，甚至開始繼續放映時還有人亂喊亂擠。每當這個時候，為了維持秩序，放映員或大隊干部總是把早已準備好的長竹竿揚起，一陣亂敲，那些好事的年輕人才在一聲聲“哎喲”中漸漸安靜下來，眾人才得以在安靜中觀看電影。

電影演結束了，人群“轟——”地四散開來，各種嘈雜的聲音溢滿夜空，有大呼小叫尋找東西的聲音，有大人找孩子的喊聲，有找不到爸媽小孩的哭聲，愛湊熱鬧的狗叫聲也此起彼伏，更多的是評說電影的議論聲，接著是各家各戶“吱吜吜”的開門關門聲。之后，全村又恢復了夜晚的靜謐。

童年時候，看電影少，但影片也少，往往總是反復地放那么幾部影片，像《鋼鐵戰士》《平原游擊隊》《地雷戰》《地道戰》《風雪大別山》《南征北戰》《打擊侵略者》《英雄兒女》《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等，這些影片看過不下十次，看得連經典臺詞都耳熟能詳了，在回家的路上，大家會模仿電影的臺詞喊叫。當一起玩鬧時就會喊：“為了勝利，向我開炮！”請求幫忙就會喊：“李軍長，李軍長，請向我靠攏！”

那時候，這些影片盡管看了好多遍，但只要聽說鄰村有電影，小伙伴們就會提前約好步行前往，方圓十華里十幾個村莊都是我們的“勢力范圍”，特別是看《南征北戰》最多，樂此不彼，情有獨鐘。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隨著時代的發展，科技的進步，電視機早已普及，網絡寬帶已進入到百姓家中，智能手機普遍使用，現在人們足不出戶就能看到電影，露天電影已經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離人們的生活漸行漸遠了。但我內心深處，對童年看露天電影的情懷越發深刻了。

（作者單位：河南上蔡縣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