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間”故事 | 故鄉的老槐樹（徐燁）

以前每年回老家，一過鄉間小路的拐角處，遠遠就能看見，一個半駝著背拄著拐杖的身影，站在村頭的老槐樹下，沖著我們招手，呼喚著她盼望的人。那，就是我的奶奶。

小的時候，聽奶奶說，那棵老槐樹的年齡村里沒有一個人知道，連村里年齡最大的老人，也無法說出這棵老槐樹的來處和年齡。反正，自記事起它就已經存在了。每年夏天，空氣里彌漫著雜亂的知了聲，只有老槐樹下，圍坐著一群人，感受著夏日午后僅有的陰涼。奶奶為了讓我免受高溫的炙烤，盤坐在凳子上，一手抱著我輕輕地搖著，一手拿著竹蒲扇慢慢地扇著。村頭的老槐樹，記錄了我童年的美好回憶，有媽媽教訓我時，躲在樹上的無奈；也有老槐樹下，奶奶說著數不勝數的故事來逗我開心。

上了中學以后，我們家就搬到縣城了，老家就剩下奶奶一個人，每次爸爸回家的時候總想說服奶奶跟我們一起進城，但是奶奶總是搖著頭說：“進城做什么，城里的生活我不習慣，還是住在村里舒服。”因為在城里上學，所以我只有每年的暑假和寒假才能回到老家，陪奶奶度過那短暫的時光。每次我回來的時候，奶奶總要到十幾里外的鎮上去買我最愛吃的。每次吃完，奶奶也總喜歡帶著我去老槐樹下坐著，講著她那依然不計其數的故事。也不知道這些故事，奶奶是從哪里聽來，說也說不完。可是我不再有耐心聽奶奶講這些老套的故事了，每次聽完奶奶講的故事，我總是不耐煩地說：“奶奶，你那些故事都老掉牙了，也就騙騙小孩子，我可不相信。”奶奶總是慈祥地看著我說：“你在奶奶眼里，就是小孩子呀。”“奶奶，我都12歲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要再講你的那些故事了。”說完，我頭也沒回走了，留下奶奶一個人坐在老槐樹下，失神地看著遠方……

村子里的年輕人不是外出打工了，就是搬到縣城里去了，慢慢村子也空了，只剩下包括奶奶在內的幾個老人住。所以我每次回到鄉下，都受不了空蕩蕩的環境，住不了幾天就要回到縣城里。走的時候，奶奶總是大包小包裝著她自己種的蔬菜，讓我帶回去吃。看著大包小包的蔬菜，因為擔心別人嘲笑，我沒好氣地跟奶奶說：“奶奶，不用裝這么多，縣城里什么都有，不需要這些。”“買的哪有自己種的好吃呢，你就帶著吧，不夠了你就回來跟奶奶說，奶奶地里很多嘞。”在奶奶的盛情下，我只好扛著大包小包，坐上了回縣城的班車。當行駛在村間道路的拐角處，我回頭望向空蕩蕩的村莊，看見村頭老槐樹下，一個半佝僂著身子扶著樹干的身影，正在向這邊招手……

當我讀大學的時候，奶奶因為身體不好，沒辦法照顧自己，所以在爸爸的一再要求下，爸爸把奶奶接到城里來住。那段時間，聽爸爸說，奶奶嘴里經常念叨著村里那棵老槐樹，念叨著坐在樹下給我講故事的時光。聽到這些，我的心里總是泛起一陣酸楚。我知道，可能再也不會有機會聽奶奶講她的故事了。在我讀大三那年，奶奶因為身體的原因，離開了我。現在回到老家的村莊，看著一個個土屋變成了如今的二層小洋樓，只有村頭的那棵老槐樹，依然守在那里，只是此時的它也彎下了腰，不再有往日的挺拔，也不再有老槐樹下的故事聽了……

我獨自坐在老槐樹下，看著村口寬闊的水泥路，耳邊仿佛聽到某一個夏日的午后，一位老奶奶坐在樹下，搖著竹蒲扇，懷里抱著熟睡的孫子，嘴里傳來一聲聲呢喃……

那是一個關于樹的故事……

（作者單位：中鐵二局五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