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間”故事｜母親的縫紉機（程磊磊）

打我記事起，家里就擺放著一臺老式縫紉機，它是西安縫紉機廠生產的敦煌牌縫紉機。這臺縫紉機陪伴母親走過了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日子，縫補一件又一件破舊的衣服。它見證了母親的辛勞，承載了童年的快樂，也鐫刻著時光的印記。

母親大字不識幾個，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皺紋早早地爬上臉頰，那粗糙的手寫滿了歲月的印痕。

母親出生在20世紀50年代，在那個物資匱乏的時代，作為家里的長女，早早地承擔起了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母親很勤快，給弟弟妹妹做飯洗衣服，縫縫補補。慢慢地時光淡忘了生活的苦澀，母親習慣了這樣忙忙碌碌、周而復始的日子。

轉眼，母親長成了一個大姑娘，與老實憨厚的父親結了婚。母親與父親的故事里沒有浪漫，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戀，見了一次面便開始了平淡如水、相濡以沫的生活。

母親很愛干凈，簡陋的小屋收拾得井井有條。母親心靈手巧，雖然沒有學過裁剪，對改衣服卻有著特別的天賦。母親喜歡把不能穿的衣服修修剪剪，改成喜歡的樣式，改后的衣服合身又美觀。

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村里很多人家都添置了縫紉機。母親的心里像長了草，不把縫紉機買回家，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為了滿足母親的愿望，為了給家人做衣服更方便，家里人湊錢買了一臺縫紉機。這臺縫紉機樣式簡單，黑色的機身油光發亮，上面赫然印著金黃的“敦煌牌”三個大字。母親看到朝思暮想的縫紉機買回來，歡喜得像個孩子。她用手撫摸著機身，撫摸著滑輪，仿佛每一個零件都是寶貝；她用腳輕試著踏板，上下搖晃，仿佛腳也在舞蹈。

就這樣，家里的縫紉機成了母親游刃有余的一方天地。母親很快熟悉了縫紉機的節奏，熟練地用縫紉機截褲腿，做新衣，做鞋墊，做書包……小時候，我最愛穿的就是媽媽納的千層底。過年了，看到村里的孩子穿新衣，我艷羨得很，母親便扯上幾尺花布，給我做上一套新衣，我蹦著跳著滿村子炫耀，那種幸福溢于言表。

有了縫紉機，縫縫補補的針線活變得更輕松了，母親改衣服的技藝也越來越好了。我喜歡的衣服小了，破了，母親就找來新布，用縫紉機拼接，再加上花邊，一件小衣服神奇地改裝完成了。鄰居家誰家沒有縫紉機，母親就邀請到我家，與之共享。大家一起聊天，一起商量樣式，家里添了不少歡聲笑語。

母親的縫紉機“噠噠”地響個不停，在昏黃的油燈下，在纏綿的雨天，在農閑的空檔，母親輕輕地踩著踏板，縫紉機針有節奏地上下跳動，像一串串音符充盈著小屋，那聲音清脆而悅耳，溫柔而美妙。

母親對縫紉機呵護有加，定時給它上潤滑油，每次用完用抹布擦拭干凈，小心翼翼地蓋上罩子，還再三囑咐我不要隨便亂碰。小孩子哪會耐得住寂寞，母親一走，我便掀下罩子，拿上一塊花布，學著母親的樣子走線，哪知我一踩，踏板一跳，輕一下重一下，腳和踏板開始不聽使喚，好好的一塊布面目全非，順暢的線被卡住，機子蹬不動，回來免不了一頓批評。母親一邊數落，一邊熟練地穿針引線，輕踩踏板，機子帶動皮帶輪快速旋轉起來，剛才倔強不聽話的機子溫馴得像個小綿羊，服服帖帖。我對母親充滿了崇拜，開始在旁邊靜靜地欣賞，欣賞母親行云流水地走針，欣賞各色花布、棉布在針下流淌。

不知不覺，這臺縫紉機已經陪伴了母親三十多年。母親和縫紉機成了一對老朋友，配合得是那么默契，那么融洽。

隨著生活條件的提高，日子越來越富足，年輕人更喜歡時尚潮流，小孩子更喜歡款式新穎，縫紉機也在時代的變遷中退出了家庭的舞臺。母親的那臺縫紉機漸漸老了，斑駁生銹的容顏不再年輕，吱吱扭扭的聲音不再清脆。

這幾年，老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新修了水泥路，家里蓋了新房，添置了新家具，我們把縫紉機遺忘在塵封的角落。母親說：“沒有縫紉機，睡覺都不踏實。”又把那臺與時代極不相稱的縫紉機重新擺在了臥室。

母親依然喜歡踩著破舊的縫紉機，縫補衣服，噠噠的聲音熟悉而悠遠。我知道時代的更迭帶來了嶄新的面貌，而唯一不變是縫紉機里浸潤的親情與溫暖……

（作者單位：河南省駐馬店市新蔡縣漢杰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