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西（組詩）

孫秋鵬 

日偏西

　　小小的方塘與柳葉細河

遠遠的海水與江渚

天正中古老的平原，與遠山起伏的胸腹

被欲望扭下的枝插向何方可生根？

被同一個日頭燃燒青春

被不同的星眸審視

生命交于多個地名緩慢流向故鄉

強夾于異土的腋窩又一次次拔出

欲望的潮水終等到退卻

日偏西，胸內積存的疼痛

點燃漫天的烽火，催促回去的腳步

返巢的鳥，鳴于村落的鬢角

飛揚的翠發間，我又見童年

再高的人世生存瞬時跌落楊柳的水影

醉花陰

暮春古地，不知是否也曾

雅集蘭亭，曲水流觴

但天空明朗，確實有翅膀追不上的高遠

陽光干凈充足，淙淙作響

兩杯酒一碰，驚動風起

不衣錦，也唱起大風歌，只為歸守故里

仰頭喊一聲，會入口一片云霞

在故鄉一飲而盡，杯盞里不會存下淚滴

落花敲幾遍斜陽的金鑼

身邊的人間，在暮色中開始均勻的呼吸

用大碗，會驚動天地

碧草在低處敞著懷抱，明月

斬一路刺峰，躍入碗中

我們跌臥于四月

幾朵紅玫帶露，與鄉土唇齒相依

致敬胡子弟

李樓沒有高樓，低處草木萌生無限自由

一嗓子歌聲混合羊咩咩和鳥啾啾，陣陣晶亮

是藍空下沐心的太陽雨

胡子的院，羊在棚下品嚼

雞在柴捆上打盹，狗在足后搖尾跟踱

孩子搞些小搗亂

花椒樹在一旁，提升陽光的味覺

胡子的腳，慢慢地，頓一下，頓一下

這是詩人給日子調定的節拍堂屋俯身迎客，堂畫有

毛主席最貼近人心的微笑

大碗大饃，一大桌土菜

我們歌唱，朗吟

拼酒，侃生活與胡子，一遍一遍舉杯

向毛主席致敬

向詩歌致敬

向人生致敬

向草木間生長的快樂致敬

院外，東天一隅，燈臺山燈火青明

地心潮濕，朽木向人間伸出軟軟的紅耳朵

再見牧羊的胡子弟弟，我們都很富有

　　你胖些了嗎？沒有

你瘦些了嗎？沒有

四年相見一杯酒

羊我所欲也，酒亦我所欲也

用大勁誦兩句

胡子的笑，好像石漫灘的水漫過玉石灘

醉臥長椅

銀杏葉子落我們懷里，黃金閃爍

天上跑來一群胡子的羊，閃爍白銀

　 楓紅

秋腰又綴滿楓紅

目光挽起這春紅的偽娘，記憶滾過莽莽蒼蒼的峰

又一次向故鄉的三月潰退

耳邊又是桃花謠

春陽下幾只家雀吐一串兒化的道白

然后撲棱棱抖開那本煙火色的故事

風送一陣秋涼

楓葉里帶血的呼喚一浪高過一浪

托浮著我泛濫的憂傷舉在秋的頭頂

碧空下搖晃成一道道催歸的令牌

孤寂的漁火燎盡虛名繁華

夢只向生的源頭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