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日出

陳志翔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事就是看日出。清晨，一輪旭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照得東方天際紅彤彤的，好像燃燒的火。人們說，日頭是從海上升起來的。我看到的日頭卻是從高粱地里升起的。透過薄霧，放眼望去，高粱地就像大森林一樣，托起一輪通紅通紅的太陽，緩緩朝空中升起。

我出生的這個小村莊，二十多戶人家。貧窮倒也安靜，猶如一顆星斗，散落在華北平原上。早上，除了一聲接一聲的雞鳴外，時而也傳出一兩聲狗吠，這聲音，打破偏僻小村的寂靜，宣布新一天的開始。

有一天夜里，下了一場雨，后半夜雨收云散，晴空萬里。因地里積水太深，社員們有機會睡個懶覺。我一骨碌爬起來，面向東方，盡情欣賞日出。在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眼前一覽無余。日頭初升時，圓滾滾的，大得像半拉麥秸垛，顏色深紅，光線柔和。越往上升，顏色越淡，由紅色漸漸變成白色，還發出一道道光環。那光環是從日頭上剝離開來的，一個圈兒接一個圈兒向外擴散。看著看著，我眼前出現了一幕幕美好的幻覺……在浩瀚的太空中，繁星點點，我在宇宙間漫游，從我身邊劃過幾道流星，“嘭嘭嘭”落進大海，濺起滔天浪花。我望著這奇跡般的夢境，會心地笑了。

日頭越爬越高，將要脫離地平線時，大地亮堂起來。我想，這和我現在一樣，剛剛離開地平線。在人生旅途中，我對未來充滿了幻想，將來當科學家、工程師或是作家。因而，我拼命吮吸著知識的營養來報答貧窮家庭對我的吃力供養，各科成績名列前茅。可在那個“讀書無用論”的年代里，我的理想變成了夢幻泡影。殘酷的現實折斷了我奮飛的翅膀，但我仍沒放棄讀書，仍在追求知識的道路上刻苦奮進。我沒辦法在現實中實現自己的理想，便把唯一能夠實現理想的途徑寄托在夢里。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場美夢：我像皇帝一樣坐于龍椅之上，目睹日出的景象。兩旁的金童玉女捏著仙桃往我嘴里填。我嚼一口，漫天散發出沁人心扉的馨香……醒來后，我仍然蜷縮在低矮潮濕的小屋里，肚子餓得咕嚕嚕響……

日頭吊在高粱稈兒上，清風吹過，高粱穗左右搖曳，把太陽表面劃得支離破碎。受傷的太陽置若罔聞，只管向空中爬行。向日葵率先昂起了頭，開始圍繞日頭旋轉；芝麻花、南瓜花、大麗花紛紛仰起首，隨著日頭轉動；綠油油的葉子上，掛滿了晶瑩的露珠，映照著太陽的光輝；即將成熟的谷子穗頷首，向人們昭示著豐收季節的來臨；半尺長的玉米棒子斜插在玉米稈上，給人們展示著累累碩果；最讓人興奮的是那一望無際的大豆地里，青翠欲滴的豆葉上，小蛐蛐趴在上面“吱吱咯咯”地歌唱，預示著大豐收的到來；高粱沐浴在晨光里，無聲無息地拔節、生長。生產隊的飼養員們揮舞著長鞭，趕著牛、拉著犁耙，在田野里耕作。他們迎著火紅的太陽，留下一串串耕作的剪影。

日光收斂了晨霧，大地亮堂堂的，光圈像飛一樣朝外散去，隨著光圈望去，眼前出現一片黑色。我明白了，那是強光刺激的結果。回過頭來再朝日頭望去，又恢復了光明。

黑圈轉瞬即逝，它的存在是短暫的；光明長久存在，它的存在是永恒的。在黑暗與光明之間，形成了一道截然不同的分界線。

日頭是永恒的，地球是長存的，人生是短暫的。

我贊美日出，歌頌太陽，她給了大地帶來了光明，給人類播撒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