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炒料豆

文/王太廣

“二月二龍抬頭，家家戶戶炒料豆；你一把我一把，剩下這把喂螞蚱。”這是家鄉的習俗。我曾問母親，為啥二月二炒料豆？她說，聽老輩人講，武則天當皇帝時，玉皇大帝不滿意，下令三年內不準降雨。但司掌天河的玉龍不忍百姓受災挨餓，偷偷下了一場大雨。玉皇大帝知道后，把玉龍打下凡間，壓在一座大山下邊，立碑寫下：龍王降雨犯天規，當受人間千秋罪；要想重登靈霄閣，除非金豆開花時。民間百姓為了搭救玉龍，到處尋找開花的金豆。到了二月初二這天，有一個老太婆背著一布袋黃豆去集市上賣，不小心撒落一地，看到地上的黃豆粒粒似金，心頭一亮，這不就是金豆豆嗎？炒一炒不就開花了嗎？于是大家奔走相告，家家都炒料豆。從那以后，每年的二月二都炒料豆。

我記得1967年農歷二月初一這天，母親老早就拿著葫蘆瓢從盛糧食的缸里挖黃豆。她先用篩子篩豆子里的細土碎沫，而后用簸箕一點一點地撿爛豆子、壞豆子、碎豆稈、豆葉、豆角皮子和坷垃蛋子，然后用清水淘洗干凈，控水晾干。晚飯后，母親讓二姐用芝麻稈燒火，因為這種柴火可控制火頭的大小。如果火大了料豆會焦糊，火小了炒的時間長，吃著不脆。母親把晾干的黃豆倒進大鐵鍋里，用鐵鍋鏟子慢慢地翻炒。我趴在鍋臺旁，急不可耐地踮著腳尖看鍋底子上那金燦燦的黃豆，受熱后炸開，在鍋里跳來跳去。我聞著香噴噴的黃豆，嘴里的口水幾乎要流下來。剛炒一會兒，母親看我嘴饞的樣子，便用鍋鏟子鏟上幾粒尚未炒熟的料豆放在風箱上的小碗里，我慌著用手去捏，母親隨即拍下我的小手，說：“慌啥，等會兒再吃，別燙著了！”其實，我的小手已經觸摸到那灼熱的料豆，幾乎與母親拍我的手同時縮回，但我的手已經被燙著了。我趕緊抬起右手用嘴吹，用唾沫淹，仍擋不住被燙后的疼痛。母親心疼地拿起葫蘆瓢從水缸里舀出半瓢涼水，讓我把小手放在里面冰冰，這才算好受些。但我的大拇指頭和食指頭肚兒已經被燙得發紅了。

我雖然忍著沒有哭，但母親仍很心疼。當她感覺著那幾粒半生不熟的料豆涼了，就捏出一粒塞進我的嘴里，我嚼了一下，還有點兒豆腥氣，望著母親笑了起來，母親也看著我笑笑。她邊笑邊說，我給料豆加上一味。只見她右手插進鹽罐子里抓一小把鹽，放在碗里兌水溶化，然后，一只手拿一把炊秫毛子蘸著往鍋里的料豆上撒鹽水，另一只手拿鍋鏟子來回翻。這時，母親讓二姐將柴火熄滅。自己用鍋鏟子一點一點地把炒熟的料豆子鏟到饃笊頭子里（這樣會涼得快些）。停了一會，全家人圍坐在一起細細品嘗那亮晶晶、黃燦燦、脆生生、香噴噴、不糊不嫩、外香里脆的料豆。大家不僅香在嘴里，也暖在心里。

到了第二天早上，北風呼嘯，天上下起了雨夾雪。母親不僅讓我和三姐都穿上大棉襖，還把衣兜里裝滿了料豆。她再三叮囑，到了學校叫老師、同學都嘗嘗咱家炒的料豆。

我們未進教室，就聞出里面飄出來的陣陣清香。原來，同學們口袋里大都裝著鼓囊囊的料豆，你給我，我給你，相互交換，慢慢咀嚼。有的料豆脆、有的料豆酥、有的料豆咸、有的料豆甜，味道各具特色。王勝利洋洋得意地張開大口，捏起一粒料豆，遠遠地扔到嘴里；劉建剛把料豆拋到空中，用嘴“叭”地一聲接住，“咯嘣”一聲，給人以又脆又香的感覺！

整個上午，同學們的嘴里都溢滿了料豆的香味，臉上綻開著喜悅的笑容，心里都沉浸在幸福之中。然而，不停的小雨在凜冽的寒風中變成了凍雨，地面像溜冰場一樣，光滑無比。

中午放學后，同學們踉踉蹌蹌走著，滑倒、摔倒者不斷。當我們走到駐新（駐馬店至新蔡縣）公路上時，強勁的北風把我們所有的小孩子都刮到了公路南側的溝里。無論是比我大幾歲的王玉梅、朱石頭、崔海亮同學，還是比我小的張妮、王玉喜同學都被呼嘯的朔風刮得東倒西歪，有的流著鼻涕、咧著大嘴哭起來。朱石頭試著從溝里往上爬，結果爬到半腰就被滑了下來。他衣兜里沒有吃完的料豆也撒落一地，大家既笑不出聲，也沒有心思去撿，只想著趕快回家。就這樣，不到兩公里的路程我們竟然走了一個多小時。當我和三姐頂著雨雪回到家時，渾身已凍得麻木，嘴己說不出話了，棉襖上的一層溜冰像盔甲一樣，嘩嘩作響。母親看到我們這個樣子，心疼得直掉淚，但又不敢讓我們直接烤火，而是喝一碗熱茶，脫去外衣鉆進棉被窩里蒙頭蓋臉發汗取暖……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二月二，也是炒料豆、吃料豆的難忘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