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七弦上 靜聽松風寒 “琴癡”李亦克與古琴的不解之緣

記者 郭建光

輕撫琴弦，滿室清香，一架傾注滿滿情感的古琴，在他面前宛如傾訴的心儀對象。一曲《梅花三弄》的音符從他修長的指尖傾瀉而出，古樸的音樂似乎跨越時空，從古代迎面而來，與空氣中的臘梅花香撞個滿懷。

這是“琴癡”李亦克斫琴工作室的一角，整個空間依據心境分為三部分，一部分為書房，一部分為茶室、琴臺，最重要的一部分是用來制作古琴的地方。

市區東作門文化苑的這間琴房是李亦克傾心打造的手工琴坊。多年來，他醉心古琴斫制，從彈琴到斫琴，從了解到深入，一步步走在斫琴界的前沿。在依循古法的基礎上，他用時光打磨一架好琴，感知從構思到成型經歷時光飛渡的不凡歷程。當代古琴制作大師親臨他的琴坊，給予較高評價。他對古琴的執念使得他至今不肯出手任何一架他親手斫制的古琴。

古琴是中國古老的彈撥樂器，又稱瑤琴、玉琴、絲桐和七弦琴，至少有3500年以上的歷史。古籍記載伏羲作琴，又有神農作琴、黃帝造琴、唐堯造琴等傳說。舜定琴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紂又增一弦為七弦。古琴造型優美，常見的有伏羲式、仲尼式、連珠式、落霞式、靈機式、蕉葉式、神農式等。

李亦克

工作之余，李亦克把閑暇時光投入這間琴坊，在勞作中親近古人，在追求細節中升華人生，在朝升夕落中化作一縷琴魂注入一架架為伊癡狂的古琴上。歲月不居，時光如流，他追求的工匠精神，折射出人們內心對工匠精神的孜孜以求。

嘔心瀝血只為一把好琴

從一棵引鳳來棲的梧桐樹說起，需要漫長的等待，能夠制作古琴的梧桐樹需要幾十年的櫛風沐雨、風霜雪凍，才能長成琴師眼中的可用之材。

“我是2013年接觸古琴的。之前我的愛好很多，攝影、旅游，4年時間跑了6趟西藏腹地，拍出很多優秀的圖片。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更加思考如何從年輕時追求外在聲色的愉悅，到向內挖掘尋找自我精神層次的提升。于是，我開始尋找古琴彈奏的曲子來聽。”李亦克一遍遍感受古琴帶來的精神愉悅，“江上調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弦遍，萬木澄幽陰。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黃金”。

他尋遍駐馬店，從鄉下收購能夠做琴的梧桐樹，然后拉回老家找個池塘放進去，浸泡一年撈出來，自然干燥兩年時間才能開板，接著需要更長時間的陳放，使得木質達到穩定。凡事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時間。時間可以使一段其貌不揚的木頭轉換成可成大材的佳木。

桐木為面板,底板一般采用楸木、梓木等，制作好輪廓，隨后將琴體的內腔掏出準備試音。這一過程全部是手工完成的。“那種對古琴的遐想，在掏內腔過程中迫使你全情投入，可謂酣暢淋漓”。但需要及時喊停，進行琢磨試音，然后是放置等待其定型，等一段時間再掏內腔，會發現原本調試好的面板發生音質上的細微變化，于是不得不挖空心思一點點嘗試，哪個部位厚些、哪個部位薄些，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斫琴槽腹工藝即是對斫琴師技術和音色審美的考驗，更是對音色‘貪欲’的考驗。一架琴的腹槽挖到音色相當好的時候往往想讓它更好，于是接著挖，最終的結果往往是過了頭，把一架好琴胚子挖成了劈柴。而我的心情猶如過山車般跌入谷底，久久不能釋懷。”半年的心血，每一分每一秒，激情澎湃的過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現。然而時光不能倒流，也只能失望過后繼續再戰。

斫琴首先是選材，根據木材的特點開板成適合的形制，然后是做琴面弧度，之后就要開始漫長的槽腹調音過程，安裝天柱地柱，最后是合琴、整形及安裝附件。木工結束以后就是裹苧麻布和漆灰工序。

“制琴的過程并非千篇一律，需要根據進度與經驗進行微調。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對于古琴來說，每一個音質都考驗制琴師的功力。你偷懶，最后的古琴也會讓你追悔莫及。”談起這些經歷，李亦克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點滴時光定格古琴

“古人說吉日合琴，于是撞上元旦，終于可以施展我的捆綁手藝。腹槽前前后后挖了一年多，許多感悟收獲，過程中幾度驚喜和失望，也曾是我喜歡的那個樣子，最終還是挖到了一個‘中’的點，優點不突出缺點不明顯，它變得中庸。琴的散、泛、按，音量、音韻是對立的，此消彼長，牽一發動全局，過分追求下沉和蒼古感會破壞整體勻度……省略省略，說不完令人抓狂的諸多對立關系，總之要整體調和。挖琴就是一個不斷調和、取舍、妥協的過程，用弱化它的優點的代價來彌補它的不足，雖然這樣做了，但也只是一種向理論妥協的實踐，我并不喜歡。我覺得一架琴首先要有一個或多個優秀的特點，它不可能完美，只要特點優秀到你自愿容忍它的缺點就好。”

“合琴半個月可以解綁了，聲音緊了一些，震動也受到一些抑制，有些輕微變形，修整修整接著放。”

“合適黏度的漆糊將苧麻布牢牢地敷貼于琴面……如果木胎是骨、灰胎是肉，那么裹布就是琴之筋……”

這是李亦克記錄制作古琴的點點滴滴。從年前到年后，從初一到十五，只要有空閑，他就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到琴坊，一個人，一壺茶。面對靜默無言的一段段木頭，他會抑制不住地開始行動，心中暗暗打量每一個微小的細節，唯恐牽一發而動全身，前功盡棄。

多年以前，李亦克聽說北京有個斫琴的名師叫李朝陽，他制作的古琴價格不菲，而且市場上一琴難求。一次偶然的機緣，他找到對方的電話，然后加上微信。

“在制作古琴的過程中，一路磕磕絆絆，需要高人指點。隨著交流的深入，對方甚至不吝制琴手藝不外傳的古訓，竟然寄來一個挖好的面板，著實讓我既感動又震驚。”動手能力超強的李亦克對比實操過程，有著自己的認知，逐漸摸索出一條制作古琴的方法。

“最初我花800多元錢購買一架古琴，我嘗試著彈琴，錄下聲音發給那個朋友。對方說這琴音色不行，并借給我一架他的古琴讓我感受。”朋友之間惺惺相惜，要知道那可是價值不菲的名家古琴。

“制作古琴是工作之余的一個釋放，一種情懷，一份惦念。那里有我的小小天地，更有我精神安放的一隅。”對于李亦克來說，制作古琴有時候就是一種精神層次的自我開挖，“彈古琴原本就是獨處時的一種精神需求，算作靈魂安放的一種方式。寵辱皆忘，全情投入，付諸以情懷，贈我以瓊瑤。”這種滿足感，在漫漫追求與付出中得到回報。

“后來，這位制琴名師來到我這里，我們切磋制作古琴的工藝，然后對比古琴的音色。一把上好的手工古琴，付出最多的是時間，消磨的是漫漫時光，最后才能定格一架好琴。”他曾制作一架八寶灰琴，僅粗灰的打磨就用了30多張砂紙，其中的艱辛不為外人所知。

“最難打磨的是瑪瑙，因為琴面不能有分毫誤差和不平。最后的古琴非常漂亮，可是追求的過程尤為艱辛。”安靜地坐在古琴旁輕撫一曲，滿室的琴音彌漫開來，似乎古琴也被賦予了生命。那些伯牙與子期的故事也變得如此清晰與令人神往。

年輕的李亦克工作之余才能走進琴坊專心從事自己喜愛的工作。出生于老區確山的他從小跟著被譽為中原一枝梅的著名畫家張克紅學習繪畫，從小萌發的對美的追求，令他無論干什么工作都追求極致，追求自我超越。

“我是黃淮學院特聘講師，向學生們傳授制作古琴的技藝。”古琴最早是依鳳身形而制，有頭，有頸，有肩，有腰，有尾，有足。

“古琴面上有十三個‘古琴徽’，象征一年十二個月和一個閏月。七根古琴弦上起承露部分，經岳山、龍齦，轉向古琴底的一對雁足，象征七星。”李亦克談起古琴如數家珍，古琴底部有大小兩個音槽，位于中部較大的稱為“龍池”，位于尾部較小的稱為“鳳沼”。古琴腹內，頭部有兩個暗槽，一名“舌穴”，一名“聲池”。尾部有一個暗槽，稱為“韻沼”。與龍池、鳳沼相對應處，往往各有一個“納音”。龍池、納音靠頭一側有“天柱”，靠尾一側有“地柱”，使發聲之時，“聲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韻”。

古琴音域寬廣，音色深沉，余音悠遠。右手撥彈琴弦、左手按弦取音。演奏技法繁多，右手指法主要有擘、托、抹、挑、勾、踢、打、摘及其不同的組合；左手主要分為按音與滑音兩種。按音有跪、帶起、罨、推出、爪起、掐起、同聲等；滑音有吟、猱、撞、喚、進復、退復、分開等。

“巨石奔崖指下生，飛波走浪弦中起”。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仍有一位堅守手工斫琴理念的年輕人在日復一日中追求古琴的極致，這種工匠精神著實令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