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墳

文/牛林

盼星星，盼月亮，高速公路終于要從三省交界處的偏遠山村陳家莊開始勘測修建了。

陳家莊的村民在高興的同時，也遇到了一件在感情上難以接受的事：需要遷墳！而且是必須要遷祖墳或烈士墳。

陳家的祖墳是本村和十里八鄉百姓都公認的“風水寶地”，族譜上記載，那是宋朝時期陳家莊的先祖請當時著名的風水大師賴布衣拿著羅盤親自選定的。

這塊“風水寶地”北靠老龍嶺，南臨金雞河，中間大約有90多米寬、100多米長的平臺，是上佳的墳塋之地。

自從選定這塊地為陳家祖墳后，此前從未出過一個“人物”的陳家莊，自宋以來的元、明、清4朝，竟接連出過2位尚書、5位進士、8位舉人、19名秀才，民國時還出過1個“國軍”的團長……莊里人都說是祖墳冒了青煙。

由于出過二品大員、州府縣官，這幾十座祖墳修建得古色古香，青石臺階，漢白玉圍欄，不僅肅穆、莊嚴，而且高端、大氣。

這些墳被村民稱為“先祖墳”，簡稱為“祖墳”。

而與祖墳毗鄰的則是7座烈士墳。據村里幾個還健在的老輩人講，那是在1939年的大年初一，一隊日本鬼子偷襲了陳家莊，把全村百姓趕到了村陳氏祠堂前，讓他們交出八路軍的傷員，不然就要屠村。危急時刻，在陳家莊養傷的7位八路軍戰士為保護百姓，其中一位挺身而出，與鬼子周旋，其余6位傷員與鬼子展開殊死搏斗，最終打跑了鬼子。不幸的是，這7位八路軍戰士全部壯烈犧牲。經當年全莊百姓一致同意，陳家莊族長陳爺爺決定，在祖墳邊的祖墳臺上，安葬了這些烈士，并種上了松柏翠竹。每年清明，和先祖同等規格祭奠。人們也習慣地稱為“烈士墳”。

據勘測人員說，這次修建的高速公路陳家莊這一路段，恰好遇到北嶺南河，無法繞行，必須要從這陳家祖墳通過，修建高速公路連護坡需占墳地33米還多。讓村里決定，到底是遷先祖墳，還是遷烈士墳。

陳家莊全部是同姓、同族，論資排輩的宗族意識和尊老、敬老的氛圍在這個偏遠山村比較濃厚，而輩分最高、年紀最大的陳老太爺也是陳家莊最具話語權的人。

自從20多年前，80多歲的陳老太爺“熬”到了陳氏族長的位置后，每逢莊里的大事、小事，他都要管，就連現任村主任的陳剛強遇事也都要邊遞煙、邊笑瞇瞇地先向陳老太爺“匯報請示”，誰讓他是陳家的孫子輩呢。

全莊誰都知道，陳老太爺那尊祖、敬祖、護祖的個性尤為突出，每年清明節的前一天，他都要挨家挨戶去吆喝：“明個早上都要到祖墳上去燒紙敬祖嘍！”

當然，每年祭奠先祖時，陳老太爺照例也會帶領全村人虔誠地向烈士墳掃墓焚香、燒紙祭拜。

平時，只要一有空閑，陳老太爺也會帶著掃把，跑到祖墳和烈士墳那里，把落葉、灰塵清掃得干干凈凈。

不過，村里也有人認為，陳老太爺對祖墳似乎感情更深厚一些，其佐證是：“破四舊”那會，一群城里來的紅衛兵要將陳家祖墳前的青石墓碑推倒。當時，正值壯年的陳老太爺聞訊怒不可遏，掂上一把大鍘刀，要砍斷帶頭的那個戴紅袖章小子的胳膊，嚇得那個小子當場尿了褲子，再也不敢踏入陳家祖墳半步。

所以，到底是遷祖墳，還是烈士墳？村里人雖覺得遷哪個都難以割舍，但大部分人認為，如果要是讓陳老太爺拍板的話，肯定會是保祖墳，遷烈士墳的。

就連村主任陳剛強也是這么認為：遷了祖墳會遭唾罵，遷了烈士墳愧對先烈。他也想把這個難題交到他的爺爺——族長陳老太爺手上。

可就在需陳老太爺拍板的關口，卻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陳老太爺突然昏倒，成了植物人。

陳剛強和村里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們，一連幾天守在陳老太爺床前，輪流呼喚他，希望他趕快醒來拿個主意。陳老太奶擦著淚，不斷地喊他的綽號：“倔驢子，你個老東西，你倒是醒醒，說句話呀！”

可是，任憑人們千呼萬喚，陳老太爺依然像平時熟睡一樣，就是打雷也叫不醒，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縣交通局工程技術人員又來催：“你們今天必須把遷墳的事定下來，不然，這條路就無法按時通車。”

無奈，陳剛強和幾個村民代表，再次來到陳老太爺家，繼續呼喚老太爺。

就在人們喊得口干舌燥，看來沒有任何希望、準備離開之時，一直握著陳老太爺手掌的陳老太奶突然叫了聲：“他的手指動了!”，

人們趕緊圍攏上來，不停地喊著陳老太爺。半晌，陳老太爺突然咳嗽一聲，隨即吼出幾個斷斷續續但很清晰的字：“遷,遷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