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脈的堅守——讀劉強《四書通講》

文/楊光祖

劉強，如今已是知名學者，在儒學、魏晉文學等方面，都有不俗的造詣，出版的著作，可以等身了。但我當初認識他的時候，只知道他的網名是“留白”。那是2003年前后吧，加拿大有位熱心人叫“笑言”，辦了一個“笑言天涯”網站，主要發表文學作品。我們在那里認識，經常交流、討論。后來，他博士畢業到同濟大學當教授，又上了《百家講壇》，一下子紅了。于是，“劉強”開始行世了，而那個網名“留白”慢慢地歸隱了。

他是儒家信徒，我比較傾向于道家，所以，我們雖然是朋友，但頗有“道不同”之慨。記得我的評論《田小娥論》在《小說評論》2008年發表后，他就在微博上進行了激烈批評，認為我對儒家批評過苛。這是可以理解的。他對儒家似乎是完全認同，且經常做一些“反批評”。所以，他對魯迅就很有意見。他在儒學上的堅持，甚至超過了杜維明、余英時等學者。杜維明對“三綱”基本是否定的，但劉強卻不無“了解之同情”。

2020年，從《名作欣賞》上讀到他的《四書通講》連載，覺得很新鮮，有機會讀了幾篇。2021年6月，《四書通講》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推出，紅色的封皮，古雅堂皇，符合他的身份。這本書最大的特點，就是把“四書”當作一個整體對待，燭照蘊藏其中的思想。全書共分十五講：為學之道、修身之道、孝悌之道、忠恕之道、仁愛之道、義權之道、中庸之道、治平之道、齊家之道、誠敬之道、正直之道、教育之道、交友之道等。把四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打亂，抽取13個關鍵詞，其中“齊家”“治平”分了上下，旁涉古今中外，不限于這四部書，深入淺出地解讀四書。可以說，是普通人閱讀四書極好的入門書。

我在閱讀的過程中，不僅能感覺到文字的清通、流利，而且最讓我感動的是他那顆滾燙的心靈，和對儒家不容懷疑的愛。鮑鵬山說他有“強烈的文化責任感”，是非常正確的。劉強很善于將高深的道理，深入淺出地講解出來，容易被很多人聽懂。這可不是所有的學者可以做到的。當年，印光法師講佛經，就很失敗，以后就只用書信教化有緣之人。比如，此書第五講，仁愛之道，就講得很好。“仁學”思想對中國文化、中國人影響很大，至今依然有很大的思想價值和實踐意義。

孔子的三千弟子里，能傳承孔子真學的只有顏回一人而已，可惜早死。所以，讀《論語》是能感知到孔子的絕望的，“天喪予”。劉強說：“的確，顏回死后，孔子舉目四顧，望眼欲穿，卻再也見不到‘于吾言無所不說（悅）’（《先進》）的‘好學者’了。”后來轉向曾參，遂有“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的對話。這部分，劉強寫得頗好，飽含情感、論述有力，讓人讀之動容。其實，這樣的文字和段落，全書33萬字，可以說俯拾皆是。比如，為學、修身、孝悌、教育、交友等章節，都融入了作者的心血，是有他的生命熱度的。從這個意義上，他更接近于傳道者。本來，生活中的劉強，奔走南北，勤于講學，從小學生到退休人員，他都來者不拒，經常一扇在手，滔滔不絕，聽者也不知華燈已上，冥色四合。這種境界，確實不是一般學者能做到的。他還自己創立了守中學院，經常與二三友人，宣講《論語》等儒家經典。其實，《四書通講》也是他宣講的最后成果，是他講稿的整理版。他不是一個僅僅安于書齋的學者。

劉強信仰孔子，儒學在他，不僅是學術，不僅是安身立命，還是一種信仰。所以，我們讀他的《四書通講》，很多地方，感覺就是一位傳道士，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比如，對于“存天理，滅人欲”，歷史上是有爭論的，這個命題的最初意思，和后來對它的延伸解釋，確實影響了中國社會的發展，甚至對人性的壓抑。這是事實。但劉強就不能認同，他認為：“以往批判宋明理學，常常以此為口實，口誅筆伐，頻做誅心之論，殊不知完全是斷章取義，郢書燕說。”他憤怒地說，這是“厚誣先賢”，“侮辱了古人的智商，降低了民族文化的水準，真是數典忘祖，得不償失。”這種非常激烈的言辭，可以看到他對儒家的熱愛。朱熹說：“飲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即便如此解釋，要求美味的這個“人欲”，也是可以肯定的，不能隨便否定。即便是動物，也還是喜歡吃他們喜歡的東西，為什么呢？因為有“美味”。當然，過分的人欲，比如貪婪、腐敗等，那就要“滅”一下。

總之，《四書通講》是一部值得閱讀之書，對一味追逐物質的當代人，不啻一劑良藥，促他們清醒，認清前行的路。可以說，它是一本呈現道體的書，從中可以看出劉強對于道脈的堅守，其情可感，其心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