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扣

□ 陳衛東

劉青是獅子王，這是大家公認的。

在九里溝以南以北，說劉青是獅子王，沒有人說二話的。一到年關歲尾，他家門前那是很熱鬧的，小屁孩碗一丟，就跑到他家院子里，想方設法弄點他染的麻繩，那可是獅子毛??！大人去院子里吸根煙，看看獅子做得咋樣，隨便再問問誰參加，自己還能不能算個份子。要知道能參加個份子，年后小孩子的書費算是有著落了。進入臘月，他門前曬衣服的繩子上搭滿了五顏六色的麻繩，同樣的麻繩、同樣的顏料，你就是沒有他染得鮮艷。他糊的獅子頭，放在地上，狗見了夾著尾巴就跑。劉青的絕活不光獅子做得好，彩頭喊得也是一絕。更絕的是，他綰得一手好繩扣，可別小看了這綰繩扣，獅子玩桌子板凳離不了這玩意，主家搬一條長凳，拿根麻繩，繩子在長凳上左纏右繞，往地上一放，獅子圍著轉幾圈，打幾個滾，把凳子圈進去，掉后尾的把繩子給解掉。沒經過訓練的你還真解不開。劉青不光能解，還能綰。他能解別人的，別人卻解不開他的，那就是絕活。他把繩扣分成陰扣、陽扣、陰陽扣、生扣、死扣、生死扣、絕扣、梅花蝴蝶扣，每種都有竅門、規律。他常說，絕扣不絕，死扣不死，生扣不生。

有一年剛入臘月，大清早的家家剛剛開門，有的還在端著碗吃飯，就聽著叮叮哐的鑼鼓夾子響。

大伙一看，從村中大橋上下來一幫人，中間竟然有獅子搖頭擺尾的。大伙一看樂了，還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來獅子窩玩獅子。有人就擋住了說，你們是干嗎的？這話問得他們一愣一愣的。干嗎？看不出來我們玩獅子嗎？啊哈，玩獅子啊！

有人一揮手，早有一小孩回家拎來一長條凳，一根繩。小孩把凳子往地上一放，拿起繩子左纏右繞，轉眼間繩子與板凳緊緊抱在了一起，然后朝他們面前一撂說，玩獅子??？好說，把繩子給俺解開再玩。獅子圍著轉了兩圈，拔腿就跑。大伙樂得哈哈大笑。連劉青的陰陽扣都解不了，還想玩獅子？劉青吸著煙說，想玩還不簡單，一抖手，板凳在空中翻了個個，繩子和板凳已經分了手。還有一年是大豐收，進入臘月劉青就帶著獅子隊，東村玩了去西村，老遠就能聽到鑼鼓夾子震天響，砰啪的鞭炮接二連三。

初五的早上在劉莊的東隊剛玩一家，有人跑過來說，西隊也有獅子在玩，聽口音是外地的。有人就說，攆走。

劉青擺手制止說，既然來了，就讓他們玩吧！

劉青的獅子就從東往西玩，外來的就從西往東玩。愛熱鬧的小孩子就從東跑到西，又從西跑到東，空氣中的鞭炮味是越來越重。三里五村的人是越來越多，哈，外來的獅子挑戰本地獅子，有看頭。

獅子玩到村中央，早有好事者，在空地上擺好了桌子，大方桌三張疊在一起，并排而立，高丈余。桌頂有長凳，凳上有碗酒，喝了酒你才能拿封子。

既然玩到這一步，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外地的獅子頭沖著大伙一抱拳，進了場。

兩隊獅子一進場，就被圍觀的人合圍了。

方桌的四周圍了三層炮，一個炮，一個滾，炮響完，獅子才能上桌。沒兩把刷子，你根本上不了桌，炮童把炮放完，有的就累癱了，根本沒力氣上桌子。

獅子開始拜八方，拜了八方，圍著桌子轉了一圈，炮童開始放炮，放炮也是個技術活，炮童靈活的話，隔一個放一個，悄悄地收起一個，讓獅子多留點力氣。

層層的炮點完，獅子開始上桌子，這要求的是兩個人的配合，拿頭與掉尾的要高度默契，從桌子的空檔一個個地鉆過去、一層層地翻上去，稍有不慎桌子就塌了。

這時候的場子里掉根針都能聽到聲音，有的嘴巴大張，有的眼睛瞪得溜圓，敲鑼打鼓的都把家伙緊緊地抱在懷里，生怕弄出一丁點聲響。

翻到最上面的一張桌子，獅子尾坐到凳子上開始解繩，拿頭的搖頭晃腦做出各種動作，吸引下面人的注意。

繩子解掉，喝了酒，獅子從空中一躍而下，落地時，順勢來個翻滾，穩住身形。鑼鼓夾子再次響起。往東玩的繼續往東玩，往西玩的接著往西玩。

不過獅子后面跟的人群可能有了變動，看本地的也想看看外地的，看了外地的也想看看本地的，做個比較，有人就說，劉青的絕扣，外地人怎么會解呢？

事后，有人問劉青，他哈哈大笑，說咱們豐收了，他們歉收了，我給他們綁的活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