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家常（外一首）

　　□ 展 嘯

　 前腳剛邁進古稀之門檻

　 后腳便落在了季節之外

　 母親踩著慢騰騰的時光

　 對著鍋盆瓢勺拉家常

　 對著辣椒番茄秧拉家常

　 對著雞鴨鵝狗拉家常

　 說柴米油鹽

　 嘮天氣陰晴

　 說兒子掙錢的艱辛

　 嘮女兒不幸的婚姻

　 自言自語

　 絮絮叨叨

　 它們仿佛都是串門的鄰居

　 有聲無聲地和母親攀談交流

　 替代遠走他鄉的我們

　　安慰母親

　 種 菜

　 母親記性越來越差

　 常常丟三落四

　 但她每年都會趕在清明前和父親

　 把菜地翻挖一遍

　 細細地平整好

　 打壟種菜

　　覆上地膜

　　像照顧她剛出生襁褓里的孩子

　 莊稼確實種不動了

　 就種菜看一畦一壟的郁郁蔥蔥

　 就像是看到了朝氣蓬勃的兒女

　 她心里明白

　 兒女天南地北地飛

　　多像地頭蒲公英的種子

　 母親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菜地里

　 澆水施肥薅草

　 我知道這里面有我愛吃的

　 莧菜和荊芥

　　醫院離天堂最近

　 母親剛閑下來

　 各種疾病便在她身上忙起來

　 失眠便秘風濕

　 此起彼伏

　 實在撐不住了

　 才讓父親打電話

　 我從鄉下把母親接上

　 父親也一塊跟上

　 醫院的樓真高

　 裝修得像賓館

　 父親說

　 車也多人也多

　 你不帶我可摸不到路

　 找不到門

　　母親說

　 有斜坡電梯

　 垂直電梯

　 醫生專用電梯

　 排隊掛號

　 排隊看醫生

　 排隊檢查

　　排隊取藥

　　每層都人滿為患

　 熙來攘往

　 比大商場還要繁華

　 其實母親并無大礙

　 只是太過操心

　 操心地承包給別人怕給種荒了

　 操心二舅的孤獨

　 操心妹妹的房貸

　 操心我辛辛苦苦干活

　 卻幾年都要不上工錢

　 母親仰望醫院幾十層的高樓

　 喃喃自語

　 都說醫院離天堂最近

　 是真的

　 下次生病也別來了

　 詐騙電話

　 真的要感謝詐騙電話

　 這么多年我們遠離父母

　 偶爾才給父母打個電話

　 是騙子長年累月給父母打電話

　 換了一撥又一撥

　 有男有女

　　噓寒問暖

　　語氣遠比我們做兒女的親切百倍

　 仿佛他們才是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女

　 我們只是養子養女

　 真的要感謝詐騙電話

　 是他們一次又一次地

　 不懈問候

　 驅散了父母暮年的

　 烏云與獨寂

　 在聊天中遠離了

　　老年癡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