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的下一站在哪?
摘要:據新京報記者觀察,《脫口秀大會3》和《吐槽大會5》播出期間,北京地區的脫口秀演出大多每晚都能賣空幾檔票價。 黃西試圖將美國的脫口秀突圍方式,應用至中國。
在文化發展速度以“秒”為計量單位的時代,四年的光景,中國脫口秀便以暴風式的進擊,實現了線下、線上的閉環式反哺。但,脫口秀真的徹底且穩定地“破圈”了嗎?徘徊于發展與憂患之間,幾乎所有脫口秀人都在這野蠻生長的叢林中,試圖尋求在線下的下一程明確路徑。
A 改變
“演出費跟天上掉下來似的”
2017年以來,小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從一周兩三場演出,到僅周五、六、日三天,就要跑十幾場演出;最火的時候,幾百張票好像瞬間就賣空了,觀眾比原來多了不止一倍。
小雪肯定,這是線上把線下帶火了。來到小劇場后,不少觀眾暢聊著“我們喜歡李誕”、“想看楊笠的脫口秀”,一聽就是看完綜藝之后慕名而來的。
脫口秀線上火熱,帶動線下繁榮,似乎是經過美國驗證的道路——從上世紀50年代的《今夜秀》《大衛深夜秀》、80年代的《奧普拉脫口秀》、千禧年的《柯南秀》等電視節目,極大提升了脫口秀在美國老百姓間的普及度,不少海外脫口秀演員也曾深受影響。中國似乎也重復了這一階段。
繼《脫口秀大會》《吐槽大會》成為當年的綜藝黑馬,2019年《脫口秀大會2》的影響力遠高于第一季。據悉該節目播出期間,楊笠全國巡演武漢站開售將近300張票,一下午便銷售一空,觀眾對線下演出的熱情令笑果的工作人員都出乎意料。更顯而易見的是,自李誕在節目中提及笑果在上海的自營場地笑果工廠和山羊GOAT后,曾有報道稱,相較2018年笑果工廠演出場次增加600場、觀眾增長5.6萬,2019年其總演出場次增加千場,觀眾數量增長15萬,實現翻倍提升。
線上對下線迅猛的影響,至今仍在延續。據大麥發布的《2021五一檔演出觀察》數據顯示,五一小長假期間,脫口秀迎來爆發式增長。2021年較2019年觀演人次翻了6倍,票房直翻3倍。
單立人喜劇聯合創始人Icy表示,綜藝節目對單口喜劇的帶動確實是顯而易見的,是幾季吐槽大會、幾季脫口秀大會、甚至包括幾季《奇葩說》以及整個社會主力人群的變化共同促成、共同“帶火”的。“這種新型的、舉重若輕的、真誠的、強個人表達的藝術形式正好切中了這個時代很多人的需求和共鳴,所以它‘火了’。可以說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為了滿足更多觀眾需求,各大脫口秀廠牌紛紛追加場次,從一周一場,到后來一天七場,時間從早上6點場、下午場,橫跨至晚上場,22點后的午夜場,甚至凌晨3點的凌晨場。勤奮一些的演員,一天可以跑八場演出。
演員的身價也有所提升。某脫口秀廠牌主理人坦言,一些非常有名的脫口秀演員目前身價已經很高了,有時一場演出的票房加起來也不夠他們的出場費,只能友情客串。
小雪則表示,如今脫口秀線下演出收益還不錯。若再碰上商務活動,“錢真是跟天上掉下來的那種感覺似的。”
黃西近幾年也感受到資本的熱情。自回國以來,他每年都堅持舉行各地巡演,這兩年收到越來越多的橄欖枝——很多公司雖然不懂脫口秀是什么,但借著這團火,隔三差五就希望黃西增加巡演場次,“尤其是疫情之后,(觀眾的熱情)太明顯了。市場確實在變。”
綜藝促使更多人投身此行
鳥鳥出生于1992年,研究生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曾是一名北漂的自由電影編劇,也在老家呼和浩特的事業單位做過雜志編輯。在穩定卻無聊的生活中,《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給予她不少心靈上的慰藉。
彼時,隨著綜藝的火爆,各地的線下脫口秀演出都增加了場次,呼和浩特也迎來了第一家脫口秀俱樂部。2020年8月,鳥鳥拿著一個吐槽媽媽生活中瑣事的段子,第一次站上開放麥的舞臺。而后,笑果在公眾號發布訓練營的招募啟事,鳥鳥把自己的稿子、演出視頻和簡歷一起發到郵箱,經過筆試篩選后成功入選。很快,她憑借出色的能力成為《吐槽大會5》的編劇之一,并入選《脫口秀大會4》的試鏡環節。
和鳥鳥擁有相似經歷的還有山東的張灝喆。他一直是美國脫口秀的忠實觀眾,但一開始并不知道國內也有人說脫口秀。2019年《脫口秀大會2》正在播出,選手孟川位于濟南的俱樂部一夜間紅遍當地。當時在教育機構工作的張灝喆參加了該俱樂部,開始說脫口秀開放麥。脫口秀演出最火的時候,他一個月至少有三次商演,每場能賺800塊錢。這在濟南僅有的幾家俱樂部中,已經算是“高收入”了。2020年,張灝喆辭去穩定的工作,參與笑果訓練營,孤注一擲地成為了一名職業脫口秀演員。
當綜藝產品將脫口秀帶給更多年輕人,不僅觀眾數量翻倍,越來越多人在表達欲和好奇心的驅使下,正在走向開放麥和訓練營的舞臺。鳥鳥和張灝喆只是無數脫口秀新人的縮影。
據悉,笑果訓練營每期招募50-100人,但報名者總是遠超過總人數,大多是脫口秀愛好者。第二屆TIGHT 5全國脫口秀競賽也集結了來自全國各地的84名選手參與,相較第一屆的人數增加了133%。
紅玫瑰喜劇主理人祎祎也接觸過大量新人演員。他們大多有自己的本職工作,下班后趕忙到小酒吧或小劇場參加開放麥。這類十幾塊錢一張票,甚至免費的演出,很難有收入,好的時候,也只能收到象征性的車馬費。但幾乎每場演出結束,都有感興趣的新人報名參加。
“好多人前期是試探狀態,跑到開放麥慢慢練,這個過程中幾乎不會產生任何收益,打磨成熟怎么也需要兩三個月,甚至更久。但我們能感受到,想從事這個行業的人確實越來越多了。”
B 困惑
參與者供不應求,但好演員鳳毛麟角
顯而易見的是,脫口秀參加演出的人多了,僅一個俱樂部的簽約演員就能達幾十位。但中國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卻依舊供不應求——一波來,一波走,極少有人能堅持幾年以上。小雪經常會遇到,每天一起演出的演員突然來和她告別,說自己不做脫口秀了。
離開的原因有很多。伴隨《吐槽大會》《脫口秀大會》走紅之后,很多來說脫口秀的人都急于求成,或希望短時間內實現篇篇炸場的效果,或把脫口秀視為一種躺著就能賺錢成名的門路,甚至有些人只認為,自己長得像某個明星。
但事實上,脫口秀是一件極需天賦和專業培養的行當。過去鳥鳥在看《脫口秀大會》時,總會覺得寫成電視里那樣很容易。但進入訓練營后,她發現把觀點寫得好笑,真的并非易事。她經常為了寫一個段子,兩三天不眠不休,甚至舍不得睡覺。“因為你要把觀念融入到具體的情境里,要想象足夠真實的對話,再讓觀眾感受到你的情緒。你的情緒還不能太強,否則觀眾會被嚇到,但太弱的話場子也會冷。”
小雪入行時曾結識一名脫口秀演員叫“黑子”。“黑子”是典型的中年男人,但因為熱愛脫口秀,獨自一人背著行囊和段子來到北京,急切地盼望能在舞臺上演出。但在開放麥說了很長時間,黑子的能力依舊沒有絲毫提升。他的妻子給俱樂部老板打電話,希望能讓他回家,不然整個家都要垮掉了。
“想說脫口秀的人很多,但符合上臺標準,需要有很久的養成期。”祎祎曾見過比較有天賦的演員,說兩三個月開放麥,就可以在大舞臺演出;但也有長達八個月,甚至一年,還沒有辦法上臺的演員。“原來的話可能就一兩個廠牌,兩三場演出。現在廠牌多了,劇場多了,好演員真有點供不應求。再有這么一倍就好了!”
而黃西則結識過一位天賦普通的演員,一開始講得很爛,但因熱愛脫口秀,始終堅持在開放麥演出,直到五六年后突然開竅,找到了正確的創作門路。在脫口秀領域,只有純粹的熱愛可與天賦同等,但滿足要求的演員鳳毛麟角。
“人是越來越多,但能用的人不多。我希望多來點有天賦的人,他們來得越多,對市場的良性運轉越好,能夠有一個迭代和更新。”小雪坦言。
市場發展太快,混入很多想賺快錢的人
不僅演員成為稀缺資源,劇場、排期,甚至與日俱增的觀眾,如今都成為這場脫口秀快速變革、野蠻生長中的競品。
2019年祎祎剛入行時,北京的脫口秀廠牌一只手數得過來;但如今,至少有十幾家同時鼎立。北京所有的大、小劇場,能占用的場地基本都在“排隊”,時間段從早上六點排到凌晨,演員也屬于透支狀態。
新京報記者曾粗略統計,目前北京公開售票的脫口秀廠牌至少有十家;最多的,一家廠牌在同一天,會在不同劇場安排三場演出。如果按一場演出100名觀眾和10位演員來算,每周六、日至少有將近3000名觀眾,以及上百位演員的需求。“市場的票房一定是比以前多了,但廠牌也多了,觀眾能選擇的場次越來越多,票房反而變得沒有之前那么飽和。”祎祎說。
在西江月看來,廠牌數量劇增是行業暴風式發展的必然趨勢,但這些經營者之中,也混雜了很多試圖分脫口秀一杯羹的人。他們不太懂這個行業,也沒有熱愛與信念感,只是為了賺票房的熱錢。“脫口秀行業好了,他們會堅持,不好就不堅持了。未來激情退卻之后,很多廠牌就會消失。只是現在觀眾面對良莠不齊的內容,不知道如何選擇。”
小雪偶爾會懷念2013年的時候。那時為數不多的這些人,不想著賺錢,也沒有跑不完的場子。演出結束后,大家總會坐在一起相互探討演出,把自己的稿子拿出來比稿,共同打磨、研發,“這種情景其實是比現在要珍貴的。”
節目帶動只是一時,火太快不一定是好事
笑果訓練營之中,鳥鳥第一次了解到脫口秀的發展前景——可以做演員,也可以做編劇,有廣闊的上升通道,“我覺得笑果還挺想招人的。”鳥鳥笑稱。
但從訓練營滿腔熱血結業之后,回到呼和浩特,強烈的心理落差撲面而來,“在訓練營,我感覺我是世界之王,脫口秀就很牛。但回到家,周圍很少有人會跟我提起這件事。”鳥鳥偶爾和長輩提及想做脫口秀,他們一臉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參加了傳銷組織?”
縱觀《脫口秀大會3》播放量破19億,《吐槽大會5》也高達16.6億,脫口秀在流量的粉飾之下,大眾普及度似乎遠沒有想象中高。張灝喆曾在一些三四線城市做商演,現場他特意提到了電視上比較火的脫口秀演員,但臺下大部分觀眾一臉茫然,“脫口秀真正火起來還是在網絡上,這之間會有代溝。”在張灝喆觀察,一些人很少在網上看娛樂節目,不同城市接收信息的渠道也有差別。
即便像小雪已經在北京從事了七年脫口秀,但家里的親戚們也幾乎從未到現場看過她的演出。小雪去商演時,臺下的人似乎也不太懂何為脫口秀,只是覺得現在流行這個,應該趕個時髦,“但大部分人都愛聽相聲。”
在祎祎看來,如今脫口秀的繁盛,更多是線上的熱浪帶動而來,無論是抱著新奇的態度,還是為了湊熱鬧。只要是線下演出保持高水準,一定可以吸引部分回頭客。但如今作為廠牌主理人,她更擔心的是,如果線上綜藝熱度沒那么高了,線下劇場是否還能這么好賣?僅靠回頭客,很難支撐票房,想要維持下去,還是需要文化的拓寬與出圈,要靠源源不斷新的觀眾。
據新京報記者觀察,《脫口秀大會3》和《吐槽大會5》播出期間,北京地區的脫口秀演出大多每晚都能賣空幾檔票價。但如今處于脫口秀綜藝的空窗期,一些平日演出連最低檔也很難保證賣空。熱度的周期性顯而易見。
小雪也希望線上節目越來越火,但她同樣困惑于,如果哪一天脫口秀綜藝不火了,這個行業還能剩下多少人?剩下的人又能否像最初那波熱愛脫口秀的人一樣,依然保持一分平和的心態留在舞臺上?
“火得太快了,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吧。等過個三五年,媒體找選題,如果大家說‘脫口秀都老掉牙的事兒了’,那又是一番什么風景?”但小雪已經對行業的潮起潮落做好了準備。她希望即便她六七十歲了,只要這個舞臺還在,俱樂部還在營業,她就還會繼續說脫口秀,“不管舞臺是昌盛或者是平淡,希望有人會永遠在這里。”
C 未來
下沉二三線城市 情景喜劇等產業鏈有前景
在新京報記者采訪的從業者中,沒有人可以預知未來十年脫口秀的發展,以及當下火箭般的速度可以持續多久。
見證了美國脫口秀的近二十年的發展,黃西看來,任何行業都有潮起潮落,中國脫口秀也需做好準備。就像上世紀80年代的美國,脫口秀火得一塌糊涂,幾十個俱樂部平地而起,演員數量每日都在成倍增長。但很快,行業的爆炸式發展,以及觀眾的審美提高與包容度下降,都造成了“后遺癥”發作——從觀眾從一聽“脫口秀”就興奮地掏錢買票,演員站在那兒講話就笑,到后來開始段子和演員的表演精準挑剔。一些紅極一時的脫口秀演員,在90年代末都只能在酒吧吧臺打工。
“但好的是,大浪淘沙,好的演員能夠生存下來。低谷過去,又會出來一批高峰。”黃西認為,現在中國脫口秀已經在循著美國的發展道路前進了。“我覺得它(中國脫口秀)還會火好幾年,但大家也要做好思想準備,可能會有一段比較低谷的時候,這個時候就看誰能堅持下來。”
其他從業者也在紛紛思考,維持脫口秀良性發展的方式。Icy認為,脫口秀看起來高速、高效、高能,但根基還很薄弱,需要從業者更多更扎實的耕耘,需要更多的時間讓市場去了解、理解和消化。
在歐美成熟市場,單口喜劇是喜劇的母藝術,大量從業者常年在各種酒吧演出中表演訓練,同時建立口碑、經營個人品牌,良久的積累后做個人專場巡演,被邀約錄制節目、參與節目編劇甚至主創,甚至進入影視領域。但在中國市場,由于是首先有了以單口喜劇為藝術基礎的綜藝,所以這個文化發展的節奏更快,更自上而下。但最終,它的發展還是要回歸常規——培養人、人產生內容、打磨內容、形成產品、產品建立口碑、口碑帶來持久影響力、影響力推動人和內容的繼續成長。在Icy的認知中,殘酷的情形可能很快就會到來。“成熟市場中一個演員要脫穎而出需要下很多功夫,我們的市場未來也一樣,更多人加入進來就意味著競爭越來越激烈,從業者要長久地保持創作力和創新力才能在這個領域中立足。”
西江月則認為,大部分線下演出都是自下而上的發展路徑,例如相聲、二人轉等,都是在幾線城市做好群眾基礎后,再通過電視舞臺打入一二線城市。但脫口秀截然相反。它是自上而下的文化。“可能是本身這些創始的人大多在一二線城市生活,導致了脫口秀只能在這個圈子里面做。但將來在國內各地下沉空間還挺大的,這是空白市場。”
西江月已經有計劃帶著北脫走出北京,在二三線或更小的城市“開疆拓土”,但他更期待全國各省市熱愛脫口秀的人,都能在當地建立屬于自己的烏托邦,“畢竟生活方式不太一樣,比如外出務工和天天在辦公室做程序的人,遇到的人和事、生活的習慣都不太一樣,不同地方的人,搞這個事會更有優勢。”西江月從不認為脫口秀市場需要“一家獨大”,而導致很多熱愛脫口秀的人只能來北上廣,“我希望所有愛好者都能找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在自己的地方都能夠玩得很好,這個是比較理想的。”
黃西試圖將美國的脫口秀突圍方式,應用至中國。在他看來,目前中國脫口秀相關產業很少,只有兩三個綜藝節目,而好萊塢每年有二百余部情景喜劇的拍攝,要么邀請脫口秀演員做編劇、導演,要么邀請其出演,例如經典美劇《老友記》《宋飛正傳》等。黃西也曾嘗試搭個寫作班底拍情景喜劇。從回國開始,他就著手找投資、創作。卻因為種種因素始終沒有推動起來。
他始終相信,無論是脫口秀演員創作情景喜劇,抑或是其他產業鏈條,未來都會有很大的市場,“從線下、線上,到主持、影視,脫口秀是一個很強的產業鏈,在中國才剛剛開始,以后大家的機會會越來越多。”
責任編輯:閆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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