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敦煌出發 ——“長卷大師”李丁隴的傳奇人生
全媒體記者 郭建光
2013年冬天,神秘藏家打開了他珍藏20多年的長卷《百馬圖》,這幅60多米長的卷軸畫,描繪了歷史上有名的100匹駿馬,顯現出畫家非凡的筆墨功夫。長卷的作者就是被譽為“敦煌臨摹第一人”的李丁隴。
1937年冬天,上海美專剛畢業的李丁隴跋涉幾千里到達敦煌,獨自8個月從事艱苦的壁畫藝術臨摹工作,長發披肩,容槁形枯,被人稱為野人。他臨摹的100多幅壁畫在內地展出,直接促成了張大千的敦煌之行。
我們不能忘記,在敦煌藝術現代傳承的起點上,永遠站著一個名叫李丁隴的畫家。
2021年4月6日,在李丁隴的故鄉河南省駐馬店市新蔡縣,在他辭世22年后,畢生致力于發掘本土文化的學者王忠民拿出珍藏的李丁隴寫給摯友彭古丁轉交給他的信,上面發出的地址為“上海平涼路2767弄36號402室”。寫這封信的那年,李丁隴95歲。也許感知大限將至,他要托付最信賴的朋友將自己的心聲告訴家鄉。
從故鄉出發時代浪潮上的靈魂畫家
1905年5月5日清晨,李丁隴出生于新蔡縣城東八里下丕崗村,一出生就面臨著缺衣少穿、饑腸轆轆的窘境。而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窮苦人家的男孩日后竟成長為名揚國內外的畫壇巨匠,用畫筆揭開敦煌的神秘面紗。他筆下的敦煌飛天成為吸引世人關注敦煌、關注敦煌文化、關切敦煌命運的警世鐘。
李丁隴原名李玉聲,少時家庭貧窮。因為饑荒,一家人不得不逃到位于新蔡縣城附近的東大寺寄宿,聽到寺廟鐘聲,父親為孩子取名“玉聲”。
李玉聲所在的李氏家族是當地一個大家族。一年,因無力為家族祠堂捐份子錢,他家被族長開會表決逐出族籍。
逐漸長大的李玉聲聽到從私塾傳來的讀書聲,夜晚做夢都在想學堂里的情形、讀書人的模樣。天亮后,他來到私塾,踮著腳尖用手指蘸著唾液捅開窗戶紙,看到里面的先生在搖頭晃腦地讀著四書五經,學子們跟著誦讀。幼年的他覺得那聲音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樂章。
從此,李玉聲幾乎每天都到私塾外聽講。私塾的萬里先生被這個執著的孩子打動,決定讓他免費入學。
李玉聲十分珍惜這難得的學習機會,讀書寫字有模有樣,回回考全班第一。萬先生對這名學生非常喜愛,經常帶他參加一些文人雅士的聚會。
一次,新蔡縣縣長郜曉樓遍邀縣內外名流為自己的父親祝壽,萬先生也被邀請。宴會期間,眾人寫壽字,不料萬先生一不小心將墨汁弄在紅綢上,喜慶的場面瞬間凝固,縣長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僵化。就在萬先生進退兩難之際,李玉聲大聲請求:“萬先生,讓我寫個試試。”
眾目睽睽之下,李玉聲一揮而就,一個剛勁有力的“壽”字呼之欲出,完全看不到此前紅綢上那醒目的墨汁,贏得一片叫好聲。從此,郜曉樓縣長記住了這個不卑不亢、為先生長臉的小男孩,并收下這個門生,還為他提供學費。
不過好景不長,在李玉聲高小即將畢業之際,郜曉樓調離新蔡。沒了資助,李玉聲只能輟學在家。然而勤奮好學的他一刻也不肯閑著,跟著鄉村畫師學習畫畫,很快便畫得有模有樣。
據數次當面采訪過李丁隴的王忠民回憶,貧寒的日子、被逐出家族的屈辱,讓他內心萌發出外出闖蕩的念頭。
1930年春天,帶著16個銅板和3個母親做的窩頭,新婚不久的他徒步離開故鄉,向著陌生的世界出發。
循心靈之約
“敦煌臨摹第一人”的艱苦歲月
在外流浪找工作的過程中,李玉聲雖然非常想念妻子,但不肯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去。
在漯河,他遇到郜曉樓的朋友李雅仙,在其舉薦下,到郜曉樓兒子郜子舉手下任職。時任國民革命軍第五軍軍長的郜子舉看到李玉聲對藝術非常渴望,就讓他進入開封中原藝術學校,每個月給他10塊大洋作為生活費。
三年系統的學習,讓李玉聲對繪畫更加癡迷。在這期間,他的妻子因病意外去世,他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創作了一幅以愛妻為原型的《教子圖》。
畢業后,他進入上海中華藝術專科學校深造,在這里遇到了對其一生有著決定影響的繪畫大師劉海粟,耳提面命接受老師的殷殷教誨。
得知學校每學期獎勵期末成績前五名的學生,李玉聲更加勤奮,每次都考進前五名,學費全免,這更加引起劉海粟校長的注意。只身在外的李玉聲刻苦鉆研,期待畢業后謀得一份好的職業,以便能補貼遠在故鄉的年邁父母。
但生活的變化總是令人猝不及防。1937年,上海淪陷。在上海無親無故,加上愛國心切,李玉聲不愿待在上海,便搭乘外輪來到香港,當時正與他熱戀的同窗鄭墨軍也瞞著父母來到香港。當時從上海到香港的有很多青年人,其中不少是李玉聲、鄭墨軍的同學。這些熱血沸騰的愛國青年,在香港沒待幾天,便決定去延安。他們一路舉辦抗日畫展。在途經洛陽時,李玉聲和鄭墨軍舉辦了婚禮。
敦煌莫高窟作為世界藝術寶庫,從1900年藏經洞被發現時起,如何保護好這份珍貴的世界文化遺產,成為很多文化藝術之士的心愿。
世人都知道,1941年,張大千開始走向臨摹敦煌壁畫之路,1943年,被后人譽為“敦煌守護神”的常書鴻離開重慶前往敦煌。但其實早在他們之前的1937年,就有一位畫家千里迢迢趕到敦煌,臨摹壁畫,舉辦畫展,為保護敦煌奔走疾呼,他就是被劉海粟譽為“第二八大山人”的李丁隴。
在敦煌,李玉聲改名“李丁隴”。1985年,80歲高齡的李丁隴回故鄉時,曾向王忠民講述改名字的經過。他到敦煌后,環境十分惡劣。此時他想起自家因貧窮被驅出族門,想起自己為逃避戰亂背井離鄉,想起同行去敦煌的13個人只剩下他和劉方,不禁感慨萬千,對天長嘆:“我真是孤苦伶仃人一個,身在隴西思故土啊!”從此,他便改名為李丁隴。
為了實現心中的敦煌夢,1937年,李丁隴一行3女10男組成一支“赴敦煌探險隊”奔赴敦煌,他任隊長。他們沿著唐玄奘西行取經的路線,一路向西。但行至嘉峪關時,因氣候惡劣,大部分人退出。李丁隴堅定地說:“死,我也要死在去敦煌的路上!”他和另一位家在敦煌的青年劉方,穿上臨時買的皮襖和氈靴,又上路了。在塞外寒風凜冽、杳無人跡的荒原上艱難行進了一月有余,他們靠著非凡的毅力,最終成功抵達敦煌。
抵達敦煌,不代表苦日子就結束了,相反,艱苦的生活剛剛開始。
敦煌縣離莫高窟25公里,沒有水、沒有米面、沒有果菜,李丁隴以青稞充饑度日。莫高窟的冬季非常寒冷,為了防風和野獸,他在一個又黑又陰冷的洞里鋪草作床安“家”。白天,他披裹著一床破被子如癡如醉地臨摹壁畫,每天在洞里臨畫七八個小時。
在約3里長、幾十米高的崖面,有400多個被沙土掩埋的洞窟。沒有任何設施,李丁隴一人用破舊的木梯爬上爬下,數次摔傷甚至差點摔死。李丁隴作畫時僅靠有限的自然光照明。就這樣,他在昏暗的洞里臨摹壁畫和繪制草圖8個月。
8個月里,他不理發、不洗澡,因為沒有水連臉都舍不得洗,衣衫襤褸、亂發披肩、容槁形枯,當地人猛然見之以為莫高窟有個野人,也有人傳說他是個瘋子。
李丁隴在自敘長詩《在敦煌八月》中如實記載了自己在敦煌時的艱辛和困苦:“紛紛大雪路茫茫,零下二十到敦煌。水土失常病侵體,火種須續夜焚香。莫高不畏君子顧,洞矮最怕野財狼。樹干暫當攀天梯,干草施作鋪地床。青稞苦澀腸不適,紅柳燒飯淚千行。半載不見果瓜菜,長年充饑餅牛羊。衣服多洞雪來補,棉襖作被草做床。骨瘦如柴人顏老,發亂如麻可尺量。”
盡管如此艱難,但李丁隴還是以驚人的毅力堅持臨摹到次年5月,用了8個月的時間,完成了宏大浩繁的“極樂世界圖”臨摹草稿和一百多張單幅畫,還有不計其數的飛天、藻井和佛手圖案。
1939年8月,李丁隴歷盡艱辛回到西安,舉辦了“敦煌石窟藝術展”。《極樂世界圖》巨幅長卷和近百幅精美的單幅臨摹畫,在當時引起轟動。在敦煌,李丁隴親眼看到被伯希和、華爾納等人切割盜取了精美畫面的大量殘墻破壁,以及莫高窟因無人管理遭受嚴重破壞的情況,感到錐心之痛。
李丁隴舉辦“敦煌石窟藝術展”,是當代第一個以個人名義揭開敦煌神秘面紗的悲壯之舉。對于高2米、寬15米的《極樂世界圖》,當時的著名人士紛紛題詞。馮玉祥將軍題:“人民心聲”,于佑任題“極樂世界”,郭沫若題“祖國贊歌”,李烈鈞題“筆底春秋”。張大千更連連稱贊其作品:“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后來,李丁隴應邀在蘭州、南京、上海等地辦展,使敦煌藝術遠播大江南北。 (下轉13版)
責任編輯:張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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