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歲月》丟了亦舒原著女性的“靠自己”

《流金歲月》開場時確有現象大劇氣象，演員一字排開，除了劉詩詩演技略有些掉線，其余哪個不是戲精？可看到一半就被膩住了，這部劇不僅近乎完美地躲過了亦舒原著氣質，還把亦舒變成了瓊瑤，到頭來，所謂雙女主居然是改頭換面的加量版瑪麗蘇，《流金歲月》改名叫《拜金歲月》似乎更切題些。

不怪演員，倪妮的表現足夠驚艷，多年“毯星”的風評被她一個邁腿上摩托的動作，就利索地甩掉了。各種哭戲和小情緒都很到位，再加上朱鎖鎖的人設清晰，沒小女生那些扭扭捏捏的磨嘰勁兒，自帶觀眾緣。劉詩詩雖然演技平平，但她的內蘊撐起了角色。試問如今還有哪位女演員，能輕輕松松演出富足三代的閨秀氣？人美路子野的朱鎖鎖不是非倪妮不可，但能演蔣南孫的，怕是只有劉詩詩了。

蔣勛說，美是一種看不見的競爭力。美是競爭力沒錯，但它絕不是生產力。“為妮寫詩”再美，放電視劇里看十幾集也足夠了，終是撐不起邏輯不通的劇情和經典瑪麗蘇套路，這也不是好演員能救起來的。從浮夸的閨蜜情發展到朱鎖鎖和葉謹言的祖孫戀，這部劇還是和《我的前半生》一個思路，認定女人有所成就得靠男人。

以前孫儷因為演過不少大女主戲，從《甄嬛傳》后就被業內揶揄為：她的戲，永遠是一個女人和三個男人那點事兒。《流金歲月》給雙女主配齊六個男人，一女三男不多不少。朱鎖鎖有楊柯、謝宏祖和葉謹言，蔣南孫那邊是章安仁、王永正和李一梵。說起來，朱鎖鎖最好看的那部分戲是她在弄堂里的生活，和市井氣的舅媽周旋，被假扮富豪的司機馬師傅輕易就騙上手，只因為她太想離開寄人籬下的生活。后來得知馬師傅是葉謹言的司機，送她的禮物都是公司公款買的，要退回，朱鎖鎖小受打擊，但馬上想到可以用退禮物的契機找葉謹言折算成真金白銀，里外她是賺到的，又高興起來。

精明如此的朱鎖鎖，遇上葉謹言就變成了憨直魯，和之前那個洞悉人情世故的練達小妞判若兩人。葉謹言收拾了有異心的楊柯正在得意，朱鎖鎖不顧范秘書死命攔著，硬是闖進辦公室給楊柯求情，還以自己要和楊柯一起離開公司相逼，氣得葉謹言暴跳如雷。后面她對葉謹言動心，更是情不知何起。觀眾寧愿接受葉謹言把朱鎖鎖當成失散多年的女兒這種老套劇情，也不能接受有錢老男人輕而易舉就俘獲少女心這種惡俗情節。

亦舒原著里，朱鎖鎖一輩子沒在乎過哪個男人，她是大殺四方的美人，從小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太早識得世態炎涼，才肯低下頭取悅于人，做事卻從不拖泥帶水，因為她的目標很明確——自己賺錢買花戴。可《流金歲月》里壓根沒給朱鎖鎖打碎牙往肚里咽的機會，前有楊柯像老大哥一樣，從買穿戴到讓客戶，處處鞍前馬后地呵護。緊跟著就是和富二代謝宏祖戀愛，謝宏祖三言兩語幫朱鎖鎖賣兩套房，讓她輕輕松松坐收三十萬提成，還24小時圍著她，只想讓她開心。大老板葉謹言，待到朱鎖鎖另嫁他人時，還許給她一個承諾，無論今后遇到什么麻煩，她背后都有精言集團的支持。好嘛，現代版瑪麗蘇故事里，男人個個無比慷慨大方。

再說蔣南孫，原是個妙人。小說里蔣南孫有很多名言名句，她說：“沒有人愛我也不要緊，我愛自己。”她最得意的是：“我一切所有，全靠自己雙手賺來，沒有人拿得走。”可到電視劇里，為了渲染朱鎖鎖仗義，編劇大筆一揮就把南孫的自立自重徹底犧牲掉了。蔣家敗落后，一家人都住進朱鎖鎖租的房子里，南孫毫無障礙地接受。后面蔣南孫的職場之路，也得靠男人鼎力相助。

總覺得《流金歲月》把十里洋場的有錢人圈子拍出了一股《鄉村愛情》的味兒，人與人之間毫無距離感，好似一個村里，人人都沾親帶故，搶著張羅別人的家事。蔣家要賣房，黛西一個電話，葉謹言就來買，租戶不愿意搬走，他派手下銷售部經理楊柯親自來談。如果說這還能解釋為商人重利，那蔣南孫出國期間，每天派范秘書給她奶奶送外賣，不打招呼送一保姆來的這種行為，實在是逾矩了，全然不顧蔣老太太的面子。原著里，有個情節，鎖鎖住進南孫家，樓下有人來按門鈴，南孫問鎖鎖是誰，鎖鎖不答，抄起手袋便走。蔣太太便對女兒說：“別問太多，她方便說，自然會告訴你。”南孫一開始還沒想明白，說：“老朋友了，問問有何關系？”蔣太太說：“問多了一嫌，老朋友就丟了。”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到最后，最難得的是守住一份分寸感，所以才有蔣南孫那句關于“最好”的表白：“我成功，她不嫉妒，我萎靡，她不輕視。”能做到這兩點，已經是一輩子的知己了，不需要兩張臉黏在一起，有事沒事比個心甜膩一下，太浮夸了。電視劇里南孫和鎖鎖從沒拌過嘴吵過架，現實里有哪對閨蜜是這副神仙模式？

當初《我的前半生》后半程崩盤，大概沈嚴團隊吸取到的經驗是不要兩女爭一男，到《流金歲月》這兒，可依舊是男性視角，總以為女人沒了男人活不下去，一輩子都要在愛情里打滾，這恰恰和亦舒背道而馳。其實女人看女人，傾慕的從來不是她身邊兜兜轉轉有多少男人，而是自立與自重。可以出得廳堂，可以入得廚房，全憑自己喜歡，缺錢、缺愛、缺美貌都不重要，肯拼就能得到，只要底色是蔣南孫的那句話——沒有人愛我也不要緊，我愛自己。（金力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