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看雨

□任國勝

我有一個習慣，喜歡在下雨的時候站在窗前看雨，與其說是一種愛好，更是一種觀賞、思考和品嘗。寂寞如雨，思念如雨，浪漫如雨……

今年夏天的雨，有點特別，大雨、中雨、小雨，間接地下了半個多月，已是中伏天了，晚上不但不需要開空調，還要蓋著夏涼被睡覺。

今天的雨并不大，但我仍舊依靠在窗前，早上看，中午看，晚上看。

窗前看雨，是一種心情，一種思緒，一種遐想。能看懂飄飛的雨滴，就如讀懂煽情的詩歌，能看懂垂簾的雨絲，就如明白人世間的千頭萬緒，能看懂雨后清新的天空，就如讀懂萬卷書，這才是看雨的真諦。一個人靜靜地感受細膩的雨，獨享雨中的天籟之音，接受大自然的賜福?？从甓?，聽雨而泣，于是相思的淚，哀怨的愁油然而生。盡情地遐想，忘情地欣賞，憧憬著美麗的故事，沖刷著悲傷的往事。

記得小時候，我住在破爛不堪的土坯茅草屋里，每當快要下雨的時候，我就急忙跑回屋里，趴在沒有玻璃遮擋的窗前。聽著呼呼的風聲，看著云展云舒，萬馬奔騰的天空，不大一會兒就開始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透過窗戶打在我的臉上，打在我的身上。我把小手伸出窗外去接天上的雨滴，雨水從我的指縫間順著手腕流進袖筒內，濕透了全身。我沒有退縮，更沒有恐慌，相反倒有幾分振奮人心的舒心感、酣暢淋漓感。狂風夾雜著驟雨席卷而來，傾盆而下。雨水伸長脖子把頭探到窗戶里，不大一會兒的工夫，屋內就有了積水，于是，我只好隨便找一個東西把窗戶堵上。

下雨了，窗前的大路上，厚厚的干土面，被突如其來的雨點砸得塵土飛揚。若是夏季，塵土夾雜著熱蒸汽，整條大路就像燒開的鍋，頓時狼煙四起。不大一會兒，塵土就變成了稀泥糊，再變成黃水湯，順著車轍，四溢著、洶涌著，泱泱湯湯地流向路邊的溝壑里。幾個調皮的孩子戴著斗笠跑到大路上，光腳丫子踩著泥巴，趟著混濁的泥水，不停地打鬧著、嬉戲著，享受著農村孩子們獨有的樂趣。

下雨了，雨水打在茅草屋頂上，如散落的流星匯集到房檐，似珍珠、似銀線、似垂簾，流向地面，匯成小溪，浩浩蕩蕩流向村頭的小石河。雨水打在瓦房的屋脊上，頓時濺起無數個小花瓣，一朵朵、一瓣瓣，晶瑩透明，似瑪瑙、似珍珠、似金豆，整個房頂頃刻間變成了花的海洋。

下雨了，村頭的田野邊，正在勞作的人們，急忙扛起鋤頭，跑著、喊著、甚至大叫著，嘰嘰喳喳地擠到村頭的房檐下躲雨。“這陣雨怎么還不停？”“怎么越下越大。”有人試圖拿著雨傘沖出去，但狂風夾雜著密集的雨點，很快就把人們衣服打濕，甚至把雨傘吹翻。于是，人們只好在屋檐下邊聊天、邊呆著，期待著這陣雨快點結束。

下雨了，屋后的莊稼地里，雨水滋潤著干枯的土地，禾苗久逢雨水，以改往日皺巴哭喪的表情，立刻露出笑臉，開始伸展筋骨。每個葉片都仿佛張開了小嘴，盡情地吮吸著甜蜜的雨滴。屋后坑沿上的南瓜秧一夜間長長了半尺多，并噴出長長的龍須，伸著頭，似乎要來個半空翻。玉米地里，雨水打著玉米葉子一片沙沙聲響，玉米棵在雨水的催促下發出吱吱的拔節聲，一晌午的工夫玉米就長了很高。

如今，我早已住進樓房，但窗前看雨的習慣仍未改變。高樓臨窗，靜靜看雨，細細品嘗，雨點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好像是千萬條琴弦彈出的一曲美妙的交響樂。

春雨柔綿，夏雨粗獷，秋雨蒼涼，冬雨肅殺，隨著季節變化，雨打窗戶也隨之發出不同的音調。

當心情郁悶時，我會靜靜地佇立在窗前，深深地感覺著雨所帶來的種種意境。

那雨點、那雨絲，渺渺而帶哀色，最能震顫心靈深處暗藏的憂傷心弦。似乎雨是相思的淚，雨是哀怨的愁，正如白居易的詩中所描述的“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此時看雨，蘊含的是淡淡憂愁的詩意，體會的是一種覺察人生苦悶后的灑脫。似乎唯有淅瀝的雨絲，才真正理解了看雨者此刻的心情，所有惆悵都因雨的妙音而煙消云散。

當心情高興時，窗前看雨，我會不自覺地哼起幾句流行音樂，抬頭看窗外，窗戶就是一幅無須裝裱的畫框，窗外的景色，像一幅靜默的水墨畫，不要色彩，只需心有靈犀，便可輕易點活整幅畫面。

雨幕垂簾，高樓林立，沖刷著每一棵樹，每一株草，每一束花，每一片葉子。“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清灰色的云彩環繞著遠處的青山，時隱時現，在人與自然的靜籟與純凈中，有一種詩的組合與寧靜淡然潤透心田。“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當夜幕降臨時，窗前看雨，夜色蒼茫，窗外一切若無，唯有雨聲潺潺。靜靜的雨滴在華燈照耀下，如飛珠濺玉，像落葉飄風，似靜夜飛花。窗外的池塘邊，蟋蟀勁鳴，蛙聲一片，真是清妙的天籟呀！我家的陽臺上養了不少花草，這幾天，由于雨水的滋潤，生機盎然，茂盛蔥蘢。靜靜的夜晚，坐在小桌旁，品著剛泡的新茶，欣賞著水潤清新的花草，聽著窗外的雨聲，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窗前看雨，是一種優雅。你可以把雨景看作一幅人生最美的圖畫，你可以把雨聲當作動聽的音符，你可以把雨水比作甘露。

窗前看雨，是一種修行。面對人生諸多煩憂，如雨淡然，微笑從容處之；面對時光荏苒，不困于情，如雨沐心，踏歌而行；面對困難艱辛，不惑于世，如雨般坦蕩如滌。

窗前看雨，是一種心語。用心看，人生有情懷有過往有思念；用心聽，有沉默有淡然有傷痛；用心悟，有心事、有清爽、有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