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日子

文/時雙慶

房子是人所要背負的生活重量，有了房子，才算過上了日子。

聽母親講，她和父親結婚的時候住的是公家的牛屋，連茅草房都算不上。沒有房子，母親卻也和父親過上了日子，這是如今的我們無法理解的。

兒時，農村的房子大都是土坯墻，我五六歲的時候就有了這種記憶。誰家要蓋房，都是提前幾天在田里做土坯，一連幾天，大塊小塊的土坯布滿了田間地頭，如同一個個寶盒，里面珍藏著農人的汗水和智慧，也寄托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兒時的土坯房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電閃雷鳴的夜晚，母親一邊哄著我和姐姐入睡，一邊擔驚受怕地盯著屋頂，嘩嘩的雨聲淹沒了風聲，擔心也就變成了現實，母親拿臉盆挨個角落里接水，然后，指揮著大我一歲的姐姐把木床挪來挪去。母親總在后來的回憶中說：“那時，你就坐在床上哭，不停地哭……”

房子是漏的，日子就是苦的。

我上了小學，父親在外上班，母親守著幾畝薄田，一年到頭，家里也攢不下幾個錢，可是，母親要蓋房的決心很大。那時，土坯房早已淘汰，村里人蓋的大都是瓦房，頂上都是一色的紅瓦，看起來很氣派。可是，母親依然對平房情有獨鐘。母親說她不僅要蓋房，還要蓋村子里從沒有人蓋過的平房。

要動工了，鞭炮齊鳴。蓋房是村里的大事，一旦行動起來，施工的施工，做飯的做飯，一些婦女和孩子在周邊看熱鬧。一個星期的工夫，根基就打好了，砌墻就更快了，只要備料充足，一個多月的時間，房子就蓋起來了。

母親還是很有遠見的，時過境遷，無論是堂屋還是灶屋，村子里的人家都是拆了瓦房蓋平房，甚至連大門口的過道也是平房的樣式，那些年，平房幾乎成了農村生活的標配。

房子是硬的，日子就是暖的。

住上了紅磚砌成的堅實平房，我家的生活也一天天地好起來。除了父親的工資和地里的收入，母親還喂了豬，養了雞鴨，這些都是能夠換錢的小營生。

我上了初中，父親調到了縣城工作，母親的身體不太好，為了一家人團圓，母親提出在縣城買房。那時，正好父親的單位對職工集資建房，父親就報了名。報了名的父親犯了愁，上世紀90年代，房價雖然沒有現在這么貴，但依舊令很多人望而卻步。2000年，集資的新房子蓋好兩年了，父親也終于把借的錢還完了，簡單添置了一些家具，一家人搬進了新房子。

2008年底，我從部隊復員回來，父親說要對房子進行一次裝修，為我結婚做準備。不僅如此，我們還添了一些新家具。妻子嫁到我家來，父親單位的集資房幫了大忙。2009年底，兩個女兒出生，2016年7月，兒子出生，新房子住成了老房子，我們也變成了一個大家庭。隨著孩子們一點一點地長大，我們面臨這樣一個現實：人多，住不下，因此，不得不做出艱難的選擇：買房子，搬出去。

2018年初，也是房價最高的時候，我和妻子借了些錢，母親又拿出一些積蓄，我們總算付清了首付，接著裝修，住進了不足百平米的小家。房子雖小，但小區里環境很好，孩子上學也不算遠，我突然覺得日子就是這樣，為房子拼搏，為家為生活，由一個人到一些人，這是我們每個人都逃不掉的宿命，只有直面壓力和現實，勇往直前，上天才會給你想要的生活。

幾十年過去了，無論父母蓋房還是我們買房，壓力是有的，但日子越來越好，生活越來越甜，這與我們個人的努力分不開，更與國家的好政策密不可分。

父親退了休，他和母親年紀大了，對鄉下老家越來越牽掛。有一天，他突然對我們說：“老家的房子太小了，太破了！”我們姐弟商量，把老家的房子翻新。

數著日子，新房很快就立起來了。竣工的那天，父親讓我搬了一件朗陵罐酒，還不停地說這酒好喝。我知道父親有些醉了，在他眼里，安了門窗，粉了墻，打了井，起了灶，小院小戶，貓兒狗兒，人間煙火，生活滋味長。

房子是新的，日子就是甜的。

是啊！忙碌的意義不就在于此嗎？它遠遠勝于閑暇時的孤寂和落寞。一個人從孩提到暮年，忙碌成了一生的主題，住房子，過日子，生活永遠是這樣勞累、充實而又充滿了挑戰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