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

□胡天翔

春雨細細地落著，陳店鎮的樹木、屋瓦、街巷格外清新。

街上的人稀稀疏疏，商店有開門的，也有關門的。左手擓細竹筐，右手撐黑雨傘，管世文走出陳店中學的校門，就有人給他打招呼。走路的人停下來，把傘柄倚在肩上，仰臉看著管世文說:“管老師好，您上街啊。”商店里的人走到門外親切地問：“管老師好，您買點啥？”有人打招呼管世文就停下來，舉起傘看著人家說：“嗯嗯，我到東街買點東西。”打招呼的人明白了此話的含義，他們不再和管世文聊天，靜靜地看著他往北走去。管世文走遠了，他們還靜靜地看著他，覺得他的目光還是那么慈祥。

走過南街，走過十字街，管世文到了東街。東街是一條雜貨街，賣的是雜七雜八的東西。管世文走進鹵肉店，賣鹵肉的陳大水看見他，慌忙從鍋里挑出一大塊刀頭（祭祀用的供品），用塑料袋包好，朝秤盤上一擱，瞄一眼，掂起袋子遞給管世文說：“叔，6元錢。”把10元放進面前的盒子里，管世文笑著說：“大水，你爹騙不了叔，你也騙不了叔。”不等陳大水找零錢，管世文就出了屋，打著傘走了。陳大水跺著腳說：“管老師真耿直，管家的人就怕別人吃虧。”

管世文走進了水果店。賣水果的閆中華看見他，慌忙從籃子里揀出8個又大又紅又圓的蘋果裝進塑料袋，擱在秤盤上。管世文看見了卻掂起袋子，拿出里面的蘋果，一個一個地放回了原處。他又拿了8個小蘋果裝進了袋子說：“這就好，這就好，好蘋果你留著賣錢。”閆中華不愿過秤，看著管世文說：“管老師，你讓學生盡點心意吧！”管世文堅持說：“中華，稱一下、稱一下。”過了秤，閆中華說：“管老師，2元。”瞄了一眼秤，管世文卻掏出5元塞進果籃里。看著管老師舉著傘走了，閆中華明白即使攆上管老師，他也不會要剩余的零錢。

管世文還去了饅頭店。買饅頭的人多，店門口圍了一圈人，管世文站在店外等。過了一會兒，買饅頭的人少了，管世文才走進店里。前面的人讓到一邊說：“管老師，您先買吧！”賣饅頭的曹秀菊也拿著塑料袋問：“管老師好，您要幾個饅頭？”管世文卻擺擺手，依舊站在后面，等排隊的人都拿著饅頭離開了，他才走過去，把錢遞給曹秀菊。曹秀菊把8個饅頭放進塑料袋遞給了管世文，他把饅頭放進細筐里，舉著傘走了。曹秀菊手里拿著3元，看著管老師遠去的背影眼睛紅紅的。曹秀菊聽母親講過管家的事，她看見管世文就忍不住要落淚。

左手擓細竹筐，右手撐黑雨傘，管世文向西街走去。走過十字街，走過郵電所，走到鎮政府往南拐，管世文停在路西的一處院子前。院門朝東，是兩扇紅色的大鐵門。開鎖、推門，走進院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紀念碑和碑上8個金色的大字：小李莊烈士紀念碑。

細雨還在落，青翠的松柏直直地挺立著，如衛士一樣守護著紀念碑。管世文打開東配房的門，把細竹筐里買的刀頭、蘋果、饅頭分別擺在托盤里，又拿盒子蓋好，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串鑰匙和一條毛巾出了東配房，走向北邊的主屋。主屋面朝南的5間平房是烈士紀念館，陳列著小李莊事件簡介、八烈士簡介、烈士遺物、歷史文件等資料。管世文打開一扇扇門，走進一間間屋子，輕輕地擦拭著桌子、柜子、展臺、櫥窗。

陽光暖暖地照著，撫摸著陳店鎮的樹木、屋瓦、街巷。

天晴了，又是逢集，街上熱鬧起來了。商店大部分開了門，街道上熙熙攘攘，賣東西的吆喝聲，高分貝的音響聲，電動車、摩托車、小轎車的鳴笛聲，買東西的和賣東西的討價聲，聲音雜亂入耳。這時，一隊抬著花籃、扛著橫幅、舉著紅旗、捧著白花的少年走來，人們立刻降低了說話的聲音了，音響被人悄悄地關了，奔跑的電動車、摩托車、小轎車停在了路邊，大家都用和善的目光注視著孩子們。

熱鬧的街道漸漸安靜下來。

集市上的人知道孩子們是陳店中學的學生，知道孩子們要去哪兒，知道孩子們要去做什么。有的人默默地跟著孩子們往前走，走過十字街，走過郵電所，走到鎮政府往南拐，他們停在路西的一處院子前。院子的大門開著，他們看見管世文站在大門口迎接孩子們。他要給孩子們講講過去的日子，講講八烈士的故事。

孩子們把花籃擺到紀念碑前，把花兒放在碑下的石階上；有人在碑前講話，聲音低沉有力；有人向紀念碑彎腰鞠躬，靜靜默哀；陳大水、閆中華、曹秀菊也在人群中，他們看見臺階上的鮮花，還看見鮮花叢中的刀頭、蘋果和饅頭……附記

1932年2月，中共新蔡縣委根據上級黨組織的指示，決定建立新蔡工農紅軍游擊隊，開辟新蔡、正陽、汝南邊區革命游擊根據地，建立蘇維埃政權。1933年7月2日，中共鄂豫皖省委特派員李渭濱和新蔡縣委書記管道樂等省、縣、區領導在新蔡縣陳店鎮小李莊村召開縣委擴大會議。7月4日夜晚，國民黨新蔡縣保安大隊數百名士兵偷襲小李莊，李渭濱、管道樂、管蔭堯、管守蒲、管守嵐、管守桓、張秀蓮7人當場被捕，次日中共新蔡縣城西區區委書記曹濟文在陳店謝圍孜村被捕。敵人于7月7日上午將被捕人員在陳店鎮集體殺害，史稱“小李莊慘案”。其中，管守蒲、管守桓、管守嵐都是陳店鎮小李莊人，且是叔伯兄弟。1986年7月7日，新蔡縣委、縣政府在烈士犧牲地立烈士紀念碑，建烈士紀念館。每年清明節，新蔡縣陳店鎮有數千名干部群眾、中小學生來為烈士掃墓，接受愛國主義教育。③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