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那碗手搟面

□王鵬

人一生會選擇性地遺忘，讓自己堅強。但往往又不知何時會撥動內心深處最不能觸及的那根弦，讓你淚如泉涌……

“今天咱娘周年，能回來嗎？”

“姐，對不起，我回不去……”

往年都要回，今年竟不能歸……

我的母親是中國最普通的勞動婦女，勤勞樸素、踏實能干、心底善良。

小時候，我最喜黏娘。我自小跟父親在鎮上上學，有時父親帶我回家，我一見娘就說：“娘，我回來了。”“我兒回來了，娘給你做好吃的，想吃啥？”“娘，我想吃你搟的面條。”“好，你去玩吧，別忘了回來吃飯呀！”

有時父親外出開會顧不上我，我就自己步行回家。母親正在地里干農活。“娘，我回來了。”“我的兒，誰送你回來的？”“我自己走著回來的，我想娘了。”母親眼睛濕潤了，說：“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十幾里路，你再這樣，我可揍你。你想吃啥娘給你做。”“我想吃面條。”“走，回家娘給你搟。”

小時候最喜歡回老家過年，人多熱鬧。過年儲備食物，我幫母親蒸饅頭，母親連連說：“中，我兒真中！”

中學時叛逆。母親說：“兒子，你得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有個好工作！”“你別說我了，你初中都沒畢業，大道理我比你懂得多！”

有次打架兜不住了，母親領著我去跟人家道歉。人家要動手，母親攔我于身后說：“我兒子一時沖動做了錯事，請你們原諒。”護犢之情讓我無地自容，從此再不敢打架了。

我朋友多，愛玩耍。有一次玩耍過程中又犯了錯，學校通知家人。我們幾個不敢回家，在外面玩了幾天，最后因為沒錢，便灰溜溜地回家。輕手輕腳進屋，剛躺床上，母親進屋躺我旁邊說：“這幾天去哪兒了？我們都找瘋了！”我淚流滿面，再不惹事了。

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父親也退休了，和母親一起幫二姐照顧孩子。父親接送孩子，母親做飯，閑著無事迷上麻將，消磨時間。一次，我喝得暈乎乎地來到棋牌室，對母親說：“娘，我回來了！”“在哪兒喝得醉醺醺的？”“娘，我餓了！”“好，回家給你做飯。還是面條？”“娘搟的面條最好吃。”

母親去世前，我一直陪著母親與病魔抗爭。有時母親狀態稍好，我問她想吃什么，她說想吃手搟面。我趕快給妻子打電話，讓她回家搟面條。我把面條送到母親病床前。母親吃著，我小心問：“娘，咋樣？”母親說：“和的面太軟了，沒嚼頭！”

下次母親狀態稍好，我又問她想吃啥。母親說還是想吃手搟面。驅車飛奔回家，我倒水和面，媳婦在旁邊指點，搟面切面，下鍋起鍋，開車送到床前。“娘，這回咋樣？”母親邊吃邊說:“這回面還是沒醒好。面和好后得醒一會兒，然后再揉，這樣才好吃！”

母親走后我再沒有吃到過合口的手搟面……

一次在家無事，和面，醒半個多小時，揉，然后再醒、再揉，搟面切面下鍋。

兒子放學歸家，一起吃飯，突然說:“爸爸，今天的面怎么這么好吃，？明天還要吃這樣的面！”我一愣……不語……淚流……